正文 第九章 一生很少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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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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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理澈一直都有一个梦想,能够有一天,站在漫天纷飞的枫树林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看,便足够用一身去记忆。
这里的枫树已经到了深秋,应该已有漫天的枫叶了,可是自己却躺在一空二白的病房里,只能望着窗外偶尔飞过的几片落叶发呆。
虽然整个天空是久不遇到的澄明,但心里,还是有一些细微的难过。
想到自己请了一个月的假,还因此就丢了KTV里的工作,住院还不能给家里知道,心里郁闷是到了极至了。
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躺在病院里,拿一张白纸,一枝廉价的圆珠笔,一遍又一遍地算着这段时间住院用的开销。
这么一下来,连她自己都傻了。一个月辛苦赚来的薪水就已经所剩无及了,她一心梦想的为买房子而攒钱的事实,早早地就夭折了。
这样呆在医院里就像是一个极端痛苦的折磨。
于是每天医生来看望,她都会问医生,“我的腿到底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我可以走路?”“我能回家去休息吗?都是一样的。”
江允赫还是照例每天放学后来看她一次,虽然她并不想看到他。就是静静坐着,她看着窗外澄明的天,他看着她的侧脸,慢慢地这种对持般的安静就成了一种莫名的习惯。
她能把握住他每天到来的时间,他也会清楚她每天这个时候在干些什么。
秦西也是一样,她就像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道屏障。每天在他来之后她就来,坐在江允赫边上,她说着话,瞅着两个人平静的表情。
再过一会儿,江允赫要离开,她就会格外适时地说,“我也要走了,一切走吧!”
这时候苏理澈瞳孔里的光芒才会稍稍汇聚,目睹着两个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病房门口。之后门关上,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和言行了。
是两个人肩并肩缓缓走出医院,然后在医院大门口分手;还是他在日落西山的时候送她回家,再自己一个人骑着脚踏车在夜色朦胧的公路上不快不慢地朝家走。
这些总有些根据的想法常常在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地茔绕着。
她不知道是不是秦西喜欢上江允赫或者是江允赫喜欢上秦西了,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地般配。
然而苏理澈其实不知道的是,秦西一直在等的,并不是江允赫。
女人可能偶尔也有花心的时候,比如秦西对江允赫也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时候恐怕是情不自禁的,但心里一定会有一个最想得到的人。那个人还没有得到,是不会先舍得其谁的。
这是范西桐在苏理澈入院以后第三次来看她,推开门,她正坐在病床上用电脑写着作业。
她请假快半个月了,这么久的时间她还是能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知道老师的课讲到那里了,她就只有自己看书,做笔记,写论文。还好,她专修的韩文,是她的爱好,怎么也不会厌弃。
他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注视着房间里的人。
这样一个动作,本来应该被察觉了。可是她耳朵上戴着耳机,正在听韩文讲解,所以什么都听不到。
一张干净的脸,在通明的微红的日光里,眉头微觑,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嘴唇偶尔也会跟随发音而微微蠕动,轻悄悄,在空白的房间里更加地悄无声息。
时光,就像透明的天使在一个寂静下来的地方游移不定,感觉缓慢,摸不着去路。
它也会对这样的时刻产生眷顾麽?真让人不可思议。
他来时的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仿佛间,又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就这么像是观赏一幅永久不褪色的画面,干净、透彻,整个世界都变清晰。
跟那个污浊的世界毫不干系。
慢慢地,观赏就会变成一种习惯!
若不是苏理澈习惯性的抬头,他想这样的样子也许还会持续好久的,直到,阳光没有了,天空灰暗。
其实不是,是他渐渐走进的身子落在她白色被单上的影子,虽然日光一点都不够浓烈,可是已经足够将他的身影拉得狭长,以及灰暗到刚好可以被人发现。
只是,她抬头的那么一瞬间,也曾以为来人是江允赫,所以第一眼的表情,仍旧是冷默而且疏离的。
她就是想说,她与他之间,是无关的,就是陌生人。
她还疑惑,怎么今天江允赫这么早就来了?
然而,让她决没有想到的,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病床前的人。
那一秒,和接下来的好长时间,她的心跳都是以不正常地速度搏动着。
面色由苍白慢慢转成欢喜和羞涩的红晕。
她就如同每一个初中生见到自己暗恋的人的样子,还是那种感觉就让自己觉得跟他有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疏离感的人。
她随即抿起嘴唇浅笑,“你……为什么会来?”
范西桐看着她由冷默忽然转入微笑的表情,心上就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说不清道不明,她怎么也不知道,自己来的目的,也带着愤怒而来。
可是愤怒只是有短暂的时间就变成了一种两种只肯让自己想不透彻的疑问,他还是问:“我家的地址,是不是你告诉秦西的。”
这个,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这个,才是他不愿来看她的真正原因。
“秦西?”苏理澈这才想起秦西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的情形,“没有,并不是这样,她是去看我,偶然发现你是我邻居。我并不知道你们之前是认识的。难道……她去找你了么?还是……她……跟你说什么了?”
这些,是苏理澈全部的实话。
一个在江允赫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疏离和冷漠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能够以同样平静地姿态面对范西桐,但只要一感觉到他在责问,她就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既来不及解释,而且格外地手足无措。
而范西桐在她生命里就充当着这样一个来路不明但能掌控所有人的人。
他的她的话,他看她的眼神,她手指捏紧的发白程度,她的不安她的紧张和故做镇定,这些他都能看在眼里。
找不出破绽,找不到缺口。
好真实的女孩子,真实到就因为她一句话他就确信无疑。
“她去找你了么?发生什么事了?”也许只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她只是不知道,其实事态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想。
不能怪她,无论怎样都不是她的错。
无论他怎么掩藏自己的住处,无论他怎么不想让那恼人的外界打扰,他也知道最多就只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干净。
只要有人想找到,那个被巨大的梧桐树遮掩的院子还是会被发现,只是或早或晚的缘故。
他怎么能够有理由来指责苏理澈呢?指责她少自己少了太多清闲的日子吗?!这样的话,仿佛有些可笑。
“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啊!”疑虑在他长久的沉默里几乎便成了质问。/那个羞怯的她又有了强硬的特质。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开门,关门,短暂的声音,苏理澈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脑子里是这样提醒自己的,他来过,但只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好像这两句话里,没有问关于她的任何情况。
忍不住,也会有一些失落。
穿过走廊,范西桐站定在一间医生办公室的门口,然后敲门。
“我想为一下,十七号病房的病人,她的腿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是那个叫苏理澈的女孩子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得多注意。”
“那么说,她不用住一个月的院?”
“一个月其实是保守估计,她自己恢复得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
苏理澈放下抚着墙壁的手,将一部分重心移到左腿上,离开门。慢慢朝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快。
他推开门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她,“苏理澈……”
她回头,灿然一笑,“我可以走了,范西桐。”
他愣了愣,点点头。
“诺,你用这张卡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帮我把住医费和药费交了吧。我不知道够不够!”
范西桐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银卡,眉头微皱,这是她的薪水,是她的汗水,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麽?”
“我已经交了。”
“什么?”
“还要去取,太麻烦了,我就交了。”他,挺无辜的!
她脸上有了怒色,“这么多钱,你怎么就交了?”
他只是抿着嘴,瞅着她着怒的眼神微笑,还是不说话。
她转过身去,开始收拾东西,“那个……你出去一下好麽。”她低着头,不敢回头看他。
“我……换衣服。”
“换衣服?”
“医生都说我可以自己走了,当然要出院啊。在这里住这么多天,我都快闷坏了。”
重要的是,要节省钱!
他半晌点了点头,方才退出房间。
她回头看到关上的门,侧脸被日光暖得发烫。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
办离院手续的时候,她坐在走廊靠近大门边的长椅上,阳光透进来,照进走廊,苏理澈被裹在光芒里,除了温暖便是温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这样的日子太少,少了让人留恋。
范西桐在离她不远的前台办手续,所有的费用都是他支付的,这让苏理澈对他充满感激。总想着以后范西桐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她一定竭尽全力。
当然,这笔钱也是一定要还的。
一个包,不大不小,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她是可以自己提的。
但范西桐接过来,他说:“让女生做这种事,被人看见是会笑话的。”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原来范西桐也要面子,真是人无完人。
走一段路,渐渐就离住院部的梧桐树和草地远了,路过花园里盛开的菊花,不管是栽在专门的花坛里的,还是墙角边的野雏,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在目睹人们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后终于不甘地蒙上了一层灰尘,隔绝在最低角落。这个城市,仿佛没有可以永远保持圣洁的东西。如同郭敬明说的,这世上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这个世界同化。不仅人,苏理澈觉得连植物都是如此。
剩下的,便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街道,在地平线的地方转弯而去,人行道旁绿杨自由自在地吸收阳光的养分,不必争夺,它就在那里,不会被任何东西掩盖。所以跟山上那些树比,还是少了一些精神。
阳光照耀着冗长的石板路。
“很少碰到这样的晴天!”范西桐笑着说。
苏理澈抬起头去看他,因为第一次看到他自在的笑容,甚至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而感到同样的愉悦。
他比她高一个头,苏理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和这样一个男生站在一起过,所以有些压迫感无声无息地压住了她整个身体。不得不低下头。“因为一个人一生的阴天太多了,所以很少会记得晴天是什么样子!”她笑着说。
所以每当有晴天光临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真短暂,但起码现在是被这个世界包容的,有暖暖的安全感。
他怔了怔,低头看着她,只是不说话。
有计程车经过,他伸出去的手被她拦了下来,“好不容易遇上晴天,我们走回去吧,又不远。”
他看着她微弯的眉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