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看着图杨林送完客，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么？”我坐在床上，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图杨林站在我对面，眯着眼睛，打量我：“陈代，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为什么要变？”我仰起头看他，把犹疑的神色压下去。
    “因为你烦到我了。”图杨林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我眨了眨眼睛：“是这样么，其实我也挺烦我自己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揍我。”
    屋里没了声音，我听到图杨林离去的脚步声，然后是沉闷的关门声，然后，一切恢复安静。
    我坐在床上，静静地扫视着这屋里的一切，真的，我一点都不想走。夜幕渐渐笼盖下来，没有人回来，我开始一支又一支的抽烟，直到烟雾呛到了我的眼睛，害得我不得不眯着眼阻止即将汹涌而出的水。
    等我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图杨林已经站在我的面前。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沉沉的，根本看不清楚人脸，可是，我就是知道是他。他回来了，准备好言辞要撵我走了么？陈代，你真的是，何苦要下贱到自己沦落到这一步？
    我看着图杨林向我走来，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已经死死地抱住了他。
    “杨林，”我听见自己梗咽的音调：“我求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你可怜可怜我……”
    我感觉到图杨林身子一直僵硬着没动。黑暗中，我听到他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双手攀上我的肩，然后缓缓地拉离开我，我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全身好像已经虚脱无力般，我连控制泪水不要流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代代，”图杨林用手缓缓地把我脸上的水抹去，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你真是让我感到害怕，你知道么，你真是让我害怕……”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慢慢地似乎变成了喃喃自语般。
    我让他害怕了么？也许吧，我都让自己害怕了。在图杨林面前，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拉低自己的底线，我已经毫无原则，甚至用上了乞求。
    我拉下他的手，抬起脸看他，我很想告诉他，我可以改变，怎样都可以，我可以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再那么任性，真的，你错过了我这么些年，我还没有把我坚强的样子展现给你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一切都可以乱套，我明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的。
    一大堆话堵在胸口，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图杨林脸上的表情，这种静默被无声的放大后，渐渐地就演变成了绝望。我握了握拳头，再用力握了握，“对不起。”我轻轻地说：“真的对不起。”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也跟我的话语一样苍白，幸亏没有开灯，幸好幸好……
    黑暗中，我无声地笑了笑，算了，就这样吧。
    我走向门口，发泄过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你真的喜欢那个男生么？”我最后问他。
    “我想我应该只是喜欢女生。”图杨林平静的说。
    我压抑住脸上的疑问：“那他……”
    “我也想搞清楚，”图杨林笑笑说：“现在清楚了。”
    是这个样子么？所以……
    黑暗中，我看到图杨林坐了下来，我站在门口，疲倦，只剩疲倦。
    “代代，我们认识几年了？”
    “六年。”我平静地说。
    图杨林点起一支烟，慢慢说道：“六年，我几乎看着你长大，你很骄傲，也很专横，有时候也很自私，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讨厌的东西别人在怎么劝都不会接受。”
    我靠在门上不说话。
    “可是你有时候也很好，很天真，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虽然骄傲但起码懂得内敛，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付出，是会真心地对别人好。”
    我笑笑：“我还很帅，身材也不错。”
    “没错。”图杨林的倒是附和的没有半点犹豫：“虽然有时候很讨人厌，但是很多时候也很可爱，我没看上你，是我的损失。”
    我撇撇嘴：“你这算是事后安慰？”
    “代代，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去滑冰，你明明不会滑，却硬说自己可以，结果却是摔得浑身淤青，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破孩还挺要强的。”
    我回忆起来，那天图杨林在冰场上的身影仿佛还是历历在目，他好像学什么都很快，也好像什么都会。我郁闷地在场外坐了五分钟，最后决定一定要把溜冰学会，我摔了很多次，破了很多皮，图杨林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扶我一把，我越想越气，就咬着牙死撑着，结果我摔了一下午，真正的是鼻青脸肿。
    可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学会溜冰。
    像是想到了什么，图杨林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后来，不管我怎么拉你去溜冰场，你都坚决不肯去，找尽各种理由，就是不肯承认怕摔。”
    “是溜冰一点也不好玩。”我嘴硬道。
    “也许吧，可是当时的我只觉得你只是倔强有余，但是坚强不足。”
    “错觉。”我想也没想的说道。
    “恩。”图杨林想了想，继续道：“还有，还很死要面子。”
    图杨林灭了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继续道：“那个时候看你小，这样每天缠着我，我就想，算了，能让就让你一下吧，结果一让就让出了习惯。后来我发现事情的苗头不对了，结果，这件事情你倒是很坚决，怎么都不肯放弃。”
    “开始吧，我想，也许只是你一时兴起，可是，来后越看你的样子越像当真的，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被吓到了。我是真的想要远离你了，可是你苦着脸或者很郁闷的时候，我好像又不是很舍得，你看，我真是练出惯性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练出惯性来又怎么样，你还是一点心都没有动啊，我那么多年算是白费努力了。”
    “也不尽全然，要是换了别人，我估计早收拾他了吧。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并非一定要爱情啊，我会看着你好起来，你还小着呢，总会遇见更好的人，把青春死压在一个错的人身上，才是真正的蠢。”
    “杨林，你有没有曾经想过要试一下喜欢我。”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多余，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呢，你以为忍一个人，包容一个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只是，我的喜欢没有到达要跟你长相厮守的地步，更何况，你非得把一个直男扳弯，不人道啊，真的是不人道。”
    我看着图杨林，图杨林也看着我，夜色中，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凭着方向，凭着感觉，等待着对方的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风从门外吹进来，已是带着懒懒的暖气。
    “我走了。”最后我说。
    图杨林送我到门口，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还是靠在门上看着我离开。
    “哪天发现自己心意改变了，不用不好意思，直接来找我。”我大声喊道。
    “一定一定。”他说道，月光下，他的脸很柔和。
    我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