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1章 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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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天涯旧恨,试看几许消魂?”、“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凝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天涯似乎便成了遥远、遥不可及的代名词。涯,泛指边际。天涯,即天的边际。天涯行走着郁郁不得志的游子,漂泊着仗剑纵横的侠客,也流浪着落魄不堪的浪子。在天涯,你不仅仅可以看到这样的人,还可以看到由这些人所编织和演绎出的一幕又一幕、一幅又一幅、一段又一段凄美动人的画面和故在天涯所上演的都是凄哀、绝艳、悲凉的故事。
这世上真的有天涯吗?
有!
但是很远,仿佛就在天边。
但有时却很近——近得就像在你的眼前,又或许就在你的心中,只是你并不知道罢了。“九月夜鬼哭”紫莫尊孑然一身沿着宽阔的河道一路向西而来,他的步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从容与不迫,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能够令令他变色、动心、动情。一眼望去,三丈阔的河面在暖阳下闪动着银白色的光芒,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美丽的涟漪,河水把他倒映在河面上的高大魁伟的身影不断的搅碎,又重合,重合又搅碎。整条河道上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他的神色很复杂。自从在“依依惜别楼”那夜受庄亦鸿的“剑道”开启了尘封的往事后,他就再也回不到当初处变不惊的精神状态,他明知道这种迹象不是个好兆头,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的心如死灰般复燃,热血再度燃烧,一如轻狂的少年时分,但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局面。在好多年前,没有了她,他的生命、甚至于他的人生就已开始变得苍白和无力,他为她“锁心”。一颗七情六欲的“心”,一“锁”就是很多年,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心逐渐如风中的橘皮般变得冰冷和坚硬,不再起伏着波澜,他的生命,他的人生,就应该这样地度过。只是有朝一日,往昔的记忆自沉睡中苏醒时,他的心神也开始乱了,乱得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件事居然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逃避、躲避和掩饰都不是办法?他该怎么办呢?他能够骗得了别人,但他能欺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事实上,是不能的!
晚秋的傍晚,夕阳含情脉脉地斜挂在西天,昏黄的光晕柔柔地铺洒在静静的河面上,同时也将紫莫尊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一骑通体雪白,四踢却漆黑如墨的快马向这边如风卷残云般席卷过来。“好一匹神骏的千里马!”紫莫尊不由得赞叹道。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骑士自马背上飘身而下,微笑着得意地道:“的确是匹神骏的千里马!”
紫莫尊一声阅人无数,尽管如此,但他却从未见过像眼前这种类型的人——一双不大不小的眸子深沉的就像历经千年寒潭、万载古井,这个中年人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儒雅温和的举止,但拖得语气却是骄傲的、自豪的、甚至是桀骜不逊的,这与他的气质和举止极不相吻合。
紫莫尊报以友善地一笑,他正眼看了看马鞍旁斜挂的剑,乌黑的剑鞘泛着平凡而朴实的光泽,古色古香的剑把后缀了一束红艳如血的剑穗。紫莫尊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把剑很少有机会出鞘,一旦出鞘就绝不会铩羽而回,从这一点,紫莫尊可以断定出这把剑的主人并不是一个信奉武力的人——其实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以武力可以解决得了的。
“这是一批西域汗血宝马和蒙古纯种马杂交之后新生的马种,一身兼具汗血宝马和蒙古马的优良特性,神骏高大、威武不凡,宛如马中之王,卓尔不群。”紫莫尊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竟然会将坐骑的来历清楚明了地告知,于是便道:“怪不得这匹马的四蹄漆黑得就像是染上了一层墨汁般,颈子颀长,双目炯炯有神,这显然传承于蒙古马的特征。高大神骏、光滑柔顺的毛仅长三寸,尾长二尺有四,经长途跋涉后全身会冒出细细的、晶亮如淡血的汗珠,这是继承了汗血宝马的血统。”“阁下果然是相马的高手,一眼就可以看出我这马儿的来历和出处。”白衣骑士用手温和地拍了拍马儿的颈子,用一种“相见恨晚,你我本是同道中人”的语气说。
紫莫尊微微一哂,“马是马中之王,人也是人中之杰。”骑士听闻此言略微一怔,旋即报以朗朗一笑,“阁下不仅会相马,难道还会相人?”紫莫尊略一沉吟道:“只是见的人多了,也就总结出一些浅显的经验罢了。”
骑士也不再说话,他的神情出奇地平静,仿佛在仔细思考中紫莫尊的话。
紫莫尊道:“阁下能否告知尊号?”他一生结交朋友遍天下,此时也动了想要结交眼前这个人之心。骑士翻身上马,并没有回头,语气也很平静,“我没有询问你的来历,那你有为什么要询问我的来历呢?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说了几句志趣相投的话而已。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我们又何必如此地纠缠呢?”他拍马就走,又道:“其实你大约已知道我是谁,我也大约知道你是谁。你行走时的步伐,我坐下的千里神驹,这就是你我虽然不愿道出自己是谁却又令彼此知道对方真正身份的标示。”紫莫尊自嘲般地笑了笑,扬声道:“你所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如此说来,我倒变成俗人一个了。”他一开口扬声,便然如天地间炸响了惊雷,震得水面上的水波四溅而起。在看那骑士时,白马如一道影子般向前飞去,踏起重重纷扰的尘埃,待到尘埃落定时,已没了那白马的踪影和蹄声。
紫莫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大声道:“不好,他去的那个方向正是‘龙魂之虚’的所在地。”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想追是追不上了,不上追不上,而是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自己轻功再好,又怎比得过千里神驹的脚程。
在听到记忆中,前方十里外有一个大镇子,名叫古柳镇。那个镇子非常的繁华热闹,各种衣食住行所需应有尽有,虽处于西北边陲之地但却是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之所在,往内是一望无际、苍莽万里的关中平原,再往外便是西域三十六国。
紫莫尊的一生中很少骑马,即便是追随成吉思汗铁木真南征北战的时期也是依靠双腿来一步一步地走完的。他曾说他要用双脚来丈量广袤的大地,走在厚实的大地上让他由衷地感到踏实和久违了的安全感。另一方面“自伤伤人”神功也是需要在走路的过程中修炼,也不知道他走了几千里、或者几万里的路程才达到今日的境界——他虽然不骑马,但他对马的了解程度绝不亚于终日骑在马背上的牧民。
他一迈出步子就很少停下,在他走路的过程中他从不停下了稍作小憩,即便是烈日高照、狂风暴雨里也休想叫他停步。从天亮道天黑,他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他每走一步路都显得扎实和稳重,不紧不慢,刚好适中,他走路时从不气喘吁吁,从不会感到疲劳,反倒成了一种难得地享受——“自伤伤人”神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比如说遇到老朋友,遇到故人,遇到豪气的人和事,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止步。
——人生又何尝不是怎样呢?一步一步地向前,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结。
在这几十里的路途中,紫莫尊再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当星星和月亮点缀着浩渺无垠的天穹是,他一抬眼就可远远地看见温暖、明亮、和煦的灯光在浓浓的夜色下如春天的鲜花般盛放着。他并未感到丝毫的快乐或者是高兴,反正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万千的灯火,从来没有一盏是为自家而点亮的;世上有万千的人在守候,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等待着自己的归来。四下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的黑暗里似乎总是隐藏着不可名状的、令人感到万分恐惧的事物,他也未曾留意,因为他的身心都已麻木,早已不知道恐惧是为何物?周遭也安静的,静得令他只能听到自己走在地面上的“沙沙”的脚步声。风也没了足迹,空气里酝酿着沉闷的气息,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烦躁感。他的步子一如往昔,神情也一如往常,他不徐不疾、从容不迫地走入古柳镇,怀中一颗寂寞孤独的心走向那一片辉煌的灯火阑珊处。
在那灯下应该有年轻的夫妇享受着一天中最温馨夜最丰盛的晚餐,应该有几个幼小的兄弟姊妹为争一口食物而喋喋不休地吵嚷着、喧闹着、欢笑着,应该有年迈的慈母和严父已用心做好一顿可口的饭菜作为等待出门远行的孩子的归来,还应该有因为思念心上人而茶饭不思、独守空闺的少女——然而,当紫莫尊走入镇子时,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任何细微的声音也听不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冷清。
他随手推开一间房的门,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便应手而开,房中的灯火如初,桌面上饭菜还丝丝地冒着热气,盘中的那条鱼更是烹制得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碗、筷、碟齐整、有序地摆放在一旁,只是没有一个人。
——人,到哪里去了?
房中空荡荡的。
忽然有夜枭尖叫着自小镇的上空掠过,投入那茫茫无际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