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晕红又着雨 54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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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洒落一地的橘色。柔柔和和。细雨氤氲得不可思议。看了一年了,连知还是没有习惯。记忆中北方的雨,从来都犀利,从来也不会这般频繁。
她对姜楠说了很多,她说她是理智的人,从来不会飞蛾扑火,做事前从来会再三权衡,从来瞻前顾后太过谨慎小心。她说不知道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问他为何会喜欢自己。上海佳丽如此多,都巴不得得到他的青睐。
第一次那般正面地问他。
敏茹早已歇息。而连知在茶室里,为他煮了茶。他已许久,不曾喝到她煮的茶了。极慢极慢才饮尽一杯。
她的目光敛尽仓皇,就那么隔着灯火望过来。屋子外面则是漆黑一片。无月无星。只有这梅雨季亘古不变的雨。
姜楠微微拢眉,神色仿佛离她很远。“你确乎太理智。但不是凡事都有个为什么。”
“那你呢?你何尝不是理智?我是说……你自己的一套理智,仿若什么时候都不会乱方寸。”连知低头摆弄了会儿茶具。
“下午睡了那么久,又喝了茶,可是又睡不着了?”姜楠微笑。
“我睡不着是因为——晚饭后试着问了阿华,他虽没怎么说,但是……你似乎不打算放过那杀手一派的人?”
姜楠挑眉,“铺陈了这么久,敢情是想问我这个。”
“不是……那些是我的真心话。只是想让你听听。我——”
“好了。我都知道。”他笑着伸出手握住她的,醉于此刻的香。
“那回到这个上面。你……杀过人吗?”连知抬眸问。
姜楠此时竟像是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了。“又想烧高香?”
“还不是想为你积点德。”连知蹙眉。就算再不迷信,佛教里那些转世轮回思想确乎在她脑中根深蒂固了。她又补充了句:“不管是来世报还是现世报……你对别人宽容些,下回没准就栽别人手里了,那别人也好放过你。”
“连知,咒我呢?这上海滩想杀了我的,多了去了。我不说你这是妇人之仁,你也想得太过简单,还不如去烧香。”
“姜景谙!”连知又气得瞪他。
姜楠是故意逗她,连知却也自然觉得委屈。高处不胜寒,枪打出头鸟。她不过也是害怕他一个不留神便出事。她学他连姓一起叫,以示自己真的很生气。
他自是大笑,门口却传来敏茹的声音。“连知?”
连知忙站起来,立即也跑出茶室。
姜楠微微蹙了眉,便见得敏茹把连知拉走。
“妈,我们只是聊聊!现在跟他真没别的什么。”谁晓得敏茹嘴里会蹦出怎样的字眼,连知只觉自己还是先解释了为妙。
“半夜三更的,我说你——”敏茹只白眼连知,而后一直把连知拖到自己屋里,叹一口气,又说:“罢,我知道你和他在茶室,故意留你们一些时间。连知,跟我离开上海,愿不愿意?”
“怎么这般突然?”连知诧异,“你不是才让我搬回来?”
“我只是怕,姓董的办事还和以前一样莽撞。这次和他谈了,怕是没什么,所以决定提前走。”敏茹伸手爱恋地抚过连知的额头,“连知,到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
“他……是谁?”
“我要嫁的人。”
“妈?!”连知惊愣,“怎么回事?”
“这短短一年……发生的事太多。我来不及对你讲。只是,我必须嫁给他。”
“原来……你刚才说和董叔叔谈,就是怕他还缠着你?怕他对那个人不利?这是什么道理?”连知睁大眼睛,“离开上海……我们又要去哪里?”
“回北平。”敏茹轻轻拥住连知,“你不是也想回去了?你有些朋友在那边。我在那边也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你进国立北京大学去。”
“国立北京大学?我对学业……可没那么上心——”连知心跳得厉害。先前一直想离开不错,一旦真说要走了,脑中只剩下“不舍得”这三个字。
“那些再说罢。明早,我便和你舅舅提。先去睡。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敏茹叹口气。她放在背后的手也握成了拳。谁知,她亦是不舍得的。——落地生根,且莫说上海是她的老家,还有,所有记忆中的人……
“妈。我以为……你是喜欢董叔叔的?在北平的时候,我知道你不快乐的。我猜着你心里有人,这知道了你们的事,我以为你心中的人是他——”走至门口,连知终忍不住问。
“那又如何?我已经离开他一次了。”已经离开过一次,纵然他原谅,自己却不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因为已经对不起一次了,再没有多余脸面,若无其事地回到她身边。
连知怔住,手掌贴在门框处,而后抓紧门框,五指都被刺得生疼。——她的母亲从来这般骄傲而决绝。在原地踏步的原来真的只有自己。
“连知?”敏茹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又问了句。
“没事。”连知挤出一抹笑,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而去。她们都很清醒。不同的是,母亲的清醒是离去。而自己,是清楚的知道爱上,却也甘愿沉沦。沉浸在那般迷醉般的情感里。
三年前。北平。国立北京大学。
敏茹着一身轻薄麻纱的衣服,里面的小马甲颜色鲜艳、也用了明显的边来滚着,是如她般地位女子大胆的穿着。
炎热干燥,是北平当时的天气。
路过大学门口时,她见着那两个巍峨的石狮子,就想着一定要让连知来这里上学。毕竟,这是当时天下有志之士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遇见他的时候,她正专注地盯着那学校的大门口看,未看前面的路。待反应过来时,已快撞上他了,这一顿步子,便是反而差点跌倒。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手臂上有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后来两人简单交谈几句,敏茹便知道,他叫白凌云,正是在那所大学里教书,遂肃然起敬。
再次见到他,已是数月后。他像她的所有爱慕者一样对她表露心迹。
敏茹只说她是有丈夫的人。与他未多有瓜葛。
一年前。敏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就去世了。那几个姨太太为仅剩不多的家财争得头破血流。
那晚敏茹独自回家,胡同里月光寂寂,等来的却是蓄谋已久的杀手。刀光凛凛,白凌云却帮她挡住。庆幸连知临时被同学叫走的同时,敏茹眼里只剩下他的血流如注。
他凭着仅存的力气拉着她狂跑出纠缠的胡同,外面车水马龙,他们知道安全了很多,方才停下。最后敏茹总算送他去到医院时,自己全身上下已被他的血水染透。
说来也巧,那晚他本是听说她丈夫去世,想要前去给予她安慰的。
政局动荡。白家也出了事,正是要举家逃亡之时。而董觉胜派往北平的手下也找到敏茹。彼时的她正医院陪在白凌云。见不惯他们在医院里大吵大闹,见着白凌云快死时都拉着了自己的手,想着真的要与董觉胜一了百了,她着急地便说她要嫁给白凌云。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而那种情况下,有那种性格的敏茹,又如何能翻悔?
因为怕连知受那些妾侍的破害,也怕她受白家遭殃的牵连,敏茹急中给姜楠送去一封信,让连知前去投奔他,而自己,也给连知说了姜家的一些事,让她能注意的就注意。
母女自此一别经年。
再见时已是诸多离散。
白家终于沉冤,能够安然返回北平。敏茹则为了女儿先回上海一趟,当然,也有她所说这一年受了董觉胜手下的诸多困扰,她要回来与他彻底讲清楚。彻彻底底,不留余地,从来是敏茹的性子。
故事俗套,里面的人却到底心伤情伤。
这晚连知并未回去,就躺在敏茹身边听她讲发生的所有事。
——这样看来,母亲并非是有多爱白凌云的。只是感激。
“妈,你的根毕竟在这里。而且你不爱他,去北平……真的能快乐?”连知忍不住问。
“傻丫头。这个时代,爱情真的是奢侈品了。能找到个真心待我的,已是不错。”敏茹没有告诉连知,其实在当初逃去北平之前,她曾被董觉胜占有过。他浓烈的爱与占有,是她的劫,也是梦魇。
白家公子,温润如玉,已是她最好的归宿。
“连知。就算,你跟姜景谙没有血缘关系。一个是他大你这么多,二个是,他是这样的人。你让我如何放心?听我一句劝,女人此生最大的福分,不是跟着一个整天跟你谈感情的人,只是求现世安稳。”
她历过太多劫,所以求安稳。而连知安稳了十八年,如今的劫,不过刚刚开始……
她诺诺地答着,直至天亮才睡着片刻。
敏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嘴角溢出的满满都是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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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敏茹的事差不多交待清楚了,甩掉一个小包袱,呵呵,大家可以放心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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