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7章 流水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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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年末,我顺利通过研究生毕业考试。并在最后的答辩中迎头克服了十二位教授的种种刁难和苛求,拿到了硕士学位以及东川学院舞蹈表演系的博士生邀请函。
    在选择留在东川教学还是进入研究室专攻自己的学科这个问题上,凌秋路给了我一些比较切实的意见。毕竟我还有一项志愿者工作是不愿意放弃的,所以还是乖乖埋头干自己的活儿比较好。初冬的时候,凌秋路把我引荐给了皇家研究院的客·青卿院士。同时他退出了青影,回到远在云色星系的水星(简称云水)。据说他的外祖父,也就是岩林王国的国王急召他回去的。
    我留意了一下关于那个国家的报道。最大的一个头条居然是王储凌秋路·百将的受贿丑闻。
    凌秋路走后,白·馥一脸抑郁地天天来骚扰我。弄得我不堪其扰,只得松口把凌秋路最后留给我的新手机号码给了他。最后我奉劝了他一句,“如果你不打算去云水的话,还是给他写信或是发电子邮件比较实际。”
    他那台手机信号再怎么好也不能进行星际通话啊。这家伙完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脸痴呆相。一点都没有和他那绰号——狐狸——相吻合的机灵劲儿。简直就是白活了那么点岁数了!
    我很厌弃地把白·馥扔在一边。一段时间之内,他居然也开始接受现状安静下来了。
    志愿者的工作因为我通过了高一级资格考试而加大了难度。志愿者中心发给了我一个腕表,上边标记了我的志愿者编号和等级。同时那个高科技的玩意儿也是一个城际精确定位装置。如果在这个城市里有任何一桩突发性的病例,医院的急救部门将通过志愿者中心首先定位给事发地点最近的志愿者。在医院的急救人员到达之前,志愿者可以为病人争取到关键的几分钟。
    我的第一次实战发生在当年年末的最后一天。青影艺术家联合会的年终表演最后一场在羽京雅乐剧院举行。我的表演一结束就收到志愿者中心的信号。事故发生在雅乐广场旁边的席堂街。那个街区是仿照旧城样式建造的。里面入住着一些民间艺人,开设着一些古风的茶楼艺馆。那个老太太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腿部骨折。因为伤到了大动脉,血流不止。老太太或者还有撞到别的地方,旁边的人不敢挪动他。所以报了急救之后,一群人只能围着她干着急。
    救护车大概要在十五分钟后才能赶到。因为第一次出急救,所以志愿者中心采取了遥控指挥的方式。这让我安心多了。
    冲进现场时,我脸上的妆还没卸,周遭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亮出腕表上的红色蝎子标志,他们才对我稍微有点信心了。老太太下半截身体鲜血淋漓的样子。一节断掉的腿骨完全戳出了皮肉外面,白惨惨地看着吓人。老年人骨骼脆弱,摔得又重,下落的姿势又糟糕,所以现场还是挺让人揪心的。腕表里配置的一支微型止血剂和一支镇痛剂被立刻推进了老太太的动脉。零时找来一些可用的替代物,我一面跟志愿者中心进行汇报一面循着耳机里的指令给老太太止血并做了一个简单的全身检查。
    老太太的呼吸有些困难,我拉开胸部一看有些撞伤的痕迹。轻轻摸了摸,觉得有一根肋骨的位置好像不对。一问之下,居然说是摔下来之后先撞伤了楼梯口的栏杆。那个东西啊是方方的一个矮柱,胸口猛地压上去估计肋部都有可能骨折了。正担忧着,外面响起一串的脚步声,原来是医院的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于是任务转交,我一边跟着急救人员送了老太太上车一边跟随车而来的医生汇报情况。医生看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取笑着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我嘿嘿笑了点头。
    而后,镇静的医生就没再多话。半路上,老太太醒过来一回又晕死过去。我到底比不上见惯生死的医生,一时眉头紧皱心中难受。
    到了医院下了车,我理所当然地被拦在急救室外面。那道门一关,我眼前就黑了。
    那次是我第一次没有任何预兆的晕厥。过程当中也没有丝毫痛苦。
    醒来的时候,眼睛看到的第一张脸还是书成的。
    我暗自叹息,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尽管已经不再纠缠我了,但偶尔见面时他脸上露骨的表情总能把我成功击溃。换来一整天的情绪低落。
    书成削好了梨,一片片喂进我嘴里。除了手上的动作,他的嘴巴也不闲着,“不是说去救人的吗?怎么自己也躺医院里了?”
    我苦笑,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才两个小时。”
    比上次晕死过去的时间加长了十分钟左右。
    默默嚼着甜蜜多汁的水果,享受着书成周到的服务。我蓦然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抬眼,再看到书成年轻的脸庞,却不舍得了。
    “我脸洗了吗?”我转移话题,因为突然想到我是从表演现场冲到事故现场的。
    书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取笑道,“就像个小丑一样。我早帮你洗了。”
    看着我吃完了整只梨,书成擦了擦手和刀,准备告辞。
    “你那个叫白·馥的朋友好像出远门了。自己照顾着点自己吧。”他留了这么句,就婷婷袅袅地走了。把病房里其他几双眼睛全都看直了。
    这个祸害!
    后来,老太太的家人过来道了谢。我谦逊了一回。熬不住医院里的寂寞,我当天下午就走人了。幸好除了突然的晕厥,并没有其他症状可供医院挽留我。所以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宿舍。
    中午见我匆匆忙忙离开的几个同事看到我关心地问了几句。我全部用参加急救给推搪了过去。只有专程前来找我的林·络看着我的脸说我脸色不好。
    我推说是急救的场面有点血腥,一时没有适应。一听这借口,林·络的嘴角马上挂起了嘲讽的微笑。继而他扔给我一张十年的“卖身契”。
    “你跟青影合作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考虑正式加入?”林·络现在凌秋路走后已经接管了青影一部分的人事工作,俨然成了公司除大老板之外的第一人了。
    十年。只有诸神知道我是否还有一个十年可以活。
    我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打算搬出员工宿舍。如果你一定要挽留我的话,我只接受一年一签的合约。”
    林·络脸上写满了“我最讨厌麻烦”的表情。
    “你这家伙真不好控制。方·慈说你忘恩负义,现在看来也不算太过尖刻。”林·络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收回递出的合约。自觉被我驳了脸面,林·络也没有就留。临走时,他却依然嘱咐我第二天去青影签约。
    二十九岁那年初春,我搬进了羽京郊区的一幢公寓。新地址我只告诉了白·馥、锦鲤和几个志愿者中心的同事。后来听锦鲤说,书成已经被他家人接回了丰山书院。走的时候并没有怎样歇斯底里地胡闹,镇静淡定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我和书成的关系算是就这样了结了。
    很快,研究室的课题下放了过来。客院士的任务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还有一份舞蹈剧《水镜》的参演邀请也在夏初送到了我手里。
    等一切安置好,我就回了一趟家乡,打算接爷爷一起过来住。
    我知道我这个人的命一直不好。所以,走进村之后才知道爷爷已经在初春的时候过世的消息时除了一开始的呆滞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或者说,整个人都麻木了。
    尸体照着当地习俗火化掉,装在一个磁坛里。其余家里的器皿什物全都被同村的人分了。据说这也是村里的习俗。所以,我最后能捧在怀里的也就是那一个小小的磁坛。
    青花白底的纹路,我看着很是眼熟。站在村口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个磁坛原来是爷爷用来装糖的。现在用来装他的骨灰,不知道会不会让他的来世活得更加甜蜜幸福?
    然后,我抱着磁坛蹲在村口哭了起来。
    一边哭,我一边反省。
    怎么一年到头就不知道多打几个电话给爷爷呢?
    怎么总是让老人想着自己,而自己却总是忘记老人呢?
    怎么追逐了许久,手里剩下的东西却越来越少?
    怎么总是到最后才发现时日无多,该珍惜的已经失去,想捧在手心的却远在天边?
    怎么总是这样?
    村里的孩童坐在村口的那个大石头上,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他们嘻嘻哈哈地朝我指指点点。
    曾经认识的那些童年伙伴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眼神陌生地从我身边晃过,扯过自家小孩,拖拖曳曳地往村里拽。嘴上还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些什么。
    爷爷在村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是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吧。
    我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小心放好爷爷的骨灰。回首处,小村宁静安逸地躺卧在夕阳里。几处野花绚烂,几缕红云张扬。
    这时,我恍然。原来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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