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月  第42章 爱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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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耘月月末的黑水关是迷人的。
    枯水期早已过去。现在江中的水位正在不断上升。关口附近的几处叠瀑此刻正在酝酿着下一季声势浩大的入海仪式。
    早晨的时候,关口附近的弟子送上来时鲜的白鳍鱼。
    这是黑水关的特产之一。每年只有在这个时候鱼群会溯游而上,由海洋进入淡水江流。刚刚入江的鱼儿经过一整个春季的滋养,肉质是最为肥美的。等到鱼群游到上游气力耗尽时,味道就称不上顶级了。恰好黑水关正在江海交接处,这儿的这个时节正是渔民们丰收的日子。
    照往常的,第一网捕捞上来的白鳍鱼被送到黑水关。说句实话,苍耳谷的门人能够享用得到的数量也是极少的。里面绝大多数的鱼是要被立刻装冰送往清都。
    一草记得去年的时候,清都是派了一个什么黑衣卫的侍卫长前来接收的。今年,没想到今年居然会是鹤•定远。
    一草就着鲜嫩略带甘甜的鱼肉细细地嚼着这个令大多数法外人寒彻骨髓或热血沸腾的名字。
    早餐起来就吃清蒸白鳍鱼似乎是奢侈了点。
    可是,一草已经在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结果。她不想承认。她想拼死一搏。
    然而,她却浑身无力。
    从心底深处一直冷到指尖,就像一个死人只能等待着被埋葬。
    七草和权坐在一边一起享用着美味鲜鱼。一个看上去淡然,一个看上去漠然。
    这顿早饭吃了很久。一草最后不得不扔下筷子,潦草地说了一句,“走吧。”
    苍耳谷外,几个关内的弟子早已等得心焦。看见自家关主出来,他们急忙备了马引路而去。
    真正的黑水关建筑在湍急江水之上,占据了江左的悬崖峭壁。
    黑色的砖木建筑镶嵌在灰色的石崖中,宛如一道道伤口裸呈在落云山磅礴的山脉上。
    一草领着人纵马于宽阔的廊檐下。
    那些栈道都是黑水关建筑的一部分。栈道最窄的地方也可以容纳三匹马并列前进。所以,头一次以骑马的方式进入黑水关的权豪兴顿发,一挥鞭子索性冲到了一草的前头。
    七草是主动请缨而来。实在是担心关主的状态,前来接人的弟子倒也没有阻止这位本应该在苍耳谷尽职的医师一起跟来。现在,事实表明这一决定实在是明智。一向自诩女中豪杰的黑水关关主今天看来颇为失常。她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几次几欲坠马,惹得旁边的门人差点惊呼出声。
    好不容易爬完长长的栈道,黑水关的主城总算是屹立于头顶的台阶上了。几个门人俱都一身冷汗地长吐了口气。
    飙完马,意气风发的权•修宜一眼就看到了黑色城门口缓步而出的两个人。
    定水•刻摇着他玉骨的扇子施施然拖着脚步,且行且观,欣赏着四围的风物。
    同行的另一位则大步流星器宇轩昂地直冲权他们而来。猎猎的山峰拂动着那人的衣角。锦袍翻飞处一双有力的胳膊显露出来。他的左臂上从手背向上蜿蜒向胳膊的是一组黑色的蛇舞纹身。
    权被那人的目光掠过,顿觉口干舌燥。于是,他虔敬地躬身下跪。
    “两位皇爷安康。”
    鹤•定远的第一眼其实并没有落在权的身上。在那一群人马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一草•如雪。
    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个双十不到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统领一派威震一方的宗师掌门。
    鹤•定远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也有恍惚的时候。
    直到权耀眼的红发戳进眼睛里,他才微笑了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鹤•定远也见过权。不过,那个时候权还是个七岁的小娃儿。抱在御主轩明的手里,他的发和御主的发纠结在一起,一片火红。
    到底脉搏中流淌的是同一祖先的血液。现在去看权•修宜,鹤•定远不得不说他和御主轩明实在是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鹤•定远迈着大步走上前扶起了权。
    “修宜这是见外了吧!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怎么现在见面了,倒生分起来。”
    权自然是记不起来七岁那时候的事了。他被臂膀上温热的手掌所攫住,也被扑面而来的热情所包裹。所以,权马上大笑起来,伸臂挽住鹤•定远的胳膊,就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样。
    “是。是我的不是。定远皇爷的面前我怎么好如此矫情。”
    一草看着他们热情四溢的见面一时不觉呆了。
    鹤•定远在没有进入清都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侠。他为人豪爽,但嫉恶如仇。甚至当得起“心狠手辣”这样的评语。只是,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说,那是一个哥们,一个兄弟,一个值得托付后背的朋友。
    要么被北辰•律的酒淹死,要么被鹤•定远的热情烧死。
    这是在法外人当中流传甚广的“和清都中人交友准则”中的两条。可谓言简意赅,直中红心。
    一草叹息了一声,下马上前。她遥遥地朝着鹤•定远一拜,道,“见过皇爷。”
    鹤•定远愣了一下,连站在旁边的定水都奇怪起来。
    定水看了看鹤•定远的脸色,道,“你不是应该叫姑父的吗?今天我们这里没有旁的人。别被这个权•修宜带了去,反倒拘束了。还是改过来吧。”
    一草喃喃,不知道该说什么。
    鹤•定远突然冷下脸来。只听他沉声道,“我总算明白父皇让我来黑水关的缘由了。”
    一草的脸色霎时白得如同雪花。她直挺挺地跪倒在山石上。一些尖锐的石子割破了她的衣袍,膝盖处渗出血丝来染在灰色的地面。
    “姑父,皇爷。”一草喃喃地低诉着,“看在姑姑的面上,就此作罢,行吗?”
    鹤•定远的脸色比一草更加难看。他避开一草的求告反问道,“对于自家犯了错的孩子是不是应该更加严厉地管束?”
    同行的门人对鹤•定远的突然变脸很是震惊,马上跟着自家关主跪倒尘埃,口中叫着,“皇爷开恩。”
    定水噗嗤一笑,摇头说道,“都不知道自家关主犯的什么事,你们这倒是求的哪门子的饶啊?”
    几个门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目光定在了一草的身上。
    一草颤声道,“姑父这是要逼我吗?”
    鹤•定远冷哼一声,一把提起快要瘫倒的一草,喝一声,“起来。给我进去说话!”
    一手提着一草,鹤•定远步履生风地朝着黑水关内而去。
    几个门人互相呆望了几眼,想要跟进去却被权伸手拦住。
    定水朝权吩咐了一声,“现在起,不准有人进入大厅。”后转身跟了进去。
    望了望城头交头接耳的几个哨望弟子又看看身后那几个满脸疑团的接引弟子,七草心中颇为无奈。
    关于自己师傅三草•槿的事,七草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凭着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又探索着往深处思考了一番。于是,事情的明朗程度简直就像是一块晒在日头下的白布一样清晰。
    是不是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
    七草顺着门人们越来越高的议论声和尖锐的目光看到权走到大厅前盘膝坐了下去。
    他似乎是真的打算守住身后那扇大门。
    七草觉得这真是愚不可及。不是说权愚不可及,而是造成今天这种尴尬场面的一草愚不可及。
    虽然大不敬地背地里说了关主的坏话,七草却一点都不后悔。他只后悔当初自己明明有能力挽回一切却偏偏什么都没有做。
    “小见,我知道你什么都好。只是有一样……遇到事情的时候,必须要有果断的行动。你总是想得多,做得少。甚至什么都不做。知道吗?有时候什么都不做,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一桩罪过。完全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
    回想起师祖的教训来,七草连哭的表情都摆好了。只是对面那个权•修宜的目光看过来,他怎么都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丢人。
    黑水关。
    黑水关百年的声誉就要在今天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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