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下了朝，项陵就被叫到温室殿，然这一次，舒政却没有和他商讨国事，而是说起了晚雩。
    “朕听说，昨日是你送公主回来的？”舒政坐在上首，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吹气，状似随口问道。
    项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然转念一想，舒政知道也不奇怪，定是刘桂生说的。
    他道：“回禀陛下，公主与臣出游受了伤，臣怕公主有事，便送公主回来了。”这是昨天他在马车里和晚雩串通好的说辞。
    舒政抿了一口茶水，声音中透着威严，说道：“公主与你同游，却受了伤，你该当何罪啊？”
    “臣……知罪。”项陵掀起下摆跪下，道，“臣愿领罚，但凭陛下处置。”他看着脚下的地面，又说，“只是不知道公主今日是否好些……”
    舒政望着他，忍不住笑了，说道：“你既担心，何不过去看看？”
    项陵有些惊讶，抬头看着舒政，却见他眼中并无任何恼怒在，有的只是笑意，这才明白舒政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从温室殿出来，项陵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低头快步下了石阶。
    昨夜发生的事总是在眼前徘徊，他不知道若是被晚雩知道自己回去以后和青楼女子一夜欢度会怎么样，心中有些烦乱，不愿再想下去，甩甩头将周灼儿的影子从脑海中甩去。
    因是低着头，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过来，直到眼前多了一双褐色的鞋，才猛然抬起头。
    “刘大人。”
    来的赫然就是昨晚刚刚见过的刘桂生，他笑得像一朵皱巴巴的干菊花，让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他道：“原来是项大人，项大人现今可真是炙手可热，陛下每每下了朝就叫您去议事呢！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呢！”
    项陵没什么表情地道：“刘大人说笑了。”
    刘桂生却摆摆手，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可知现在谁最恨你吗？”
    项陵狐疑地看着他，只见他呵呵笑着说道：“后宫诸位娘娘，可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呢！她们难得才能见到陛下一次，可是大人却天天可以瞧见陛下。你说，她们能不恨你吗？”说着又呵呵笑了。
    项陵心知他在说笑，也没有在意，随他笑去，他道：“刘大人，陛下还在等你，你快些进去吧。”
    推开门，满目狼藉，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旖旎香气，鸨娘宛娘笑着关上门走进来，拾起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啧啧叹道：“瞧瞧！这衣服都被撕坏了呢，看来昨天晚上项公子对你……”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下去，改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床榻上刚刚醒来的女子。
    周灼儿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用薄被裹着身子下了地，然她脚下发软，差点就摔倒，幸好被宛娘扶住，宛娘笑得益发暧昧了，一边将她往床榻上扶，一边说道：“好啦好啦！你就别逞能了，我知道你现在定是浑身痛得难受，这样，我让人给你弄点洗澡水来。”说着就要出去。
    周灼儿似乎不大高兴，整个人有些蔫蔫的，她拉住宛娘，愁云满雾道：“姐姐，我想我是彻底失去他了……”
    就算是在催情香的作用下，他念的，还是她的名字……
    宛娘坐了下来，她顺了顺周灼儿乱了的发，说道：“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她将破碎的衣服举到她面前，眉梢挂着浓笑，“就冲昨夜发生过的事，你就有本钱牢牢抓住他，他是谁啊！他可是炙手可热的执金吾呀！虽然说娶公主了，可是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就是嫁进去做一个小妾，那可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她凑过去低声说道，“到时候姐姐给你整点药来，要知道女人第一次，怀孕的机会是很大的，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把握！”说着站起来，嘿嘿地笑着走了出去。
    周灼儿心事重重地靠在床榻上，咬住了下唇。
    又是一个艳阳天，兰石苑开了很多话，晚雩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便不顾玉衡的劝阻，果断下了地。
    兰石苑到处都是花，争奇斗艳的，梨花早就谢了，树上开始结果子，不过那些果子个小，不能吃，倒是桃花，一树树拼命开着，迎着骄阳展示着生涩。
    晚雩解开玉衡非要给她穿上的风衣，大步走到水边，拾起一块石子，丢进平静的水面。水面有漪澜扩散开来，一圈圈的轮廓承载着水面上的荷叶上下浮动。
    “公主，项大人来了。”此时，有内监走过来，低声说道，晚雩眉梢一喜，回过头去，果然是数日不见的项陵。
    她走过去，道：“你来了啊！”说着就拉着他走到小亭，示意宫女沏茶。
    项陵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从玉衡手中取过风衣为她披上，声音虽温柔，却因不习惯而有些僵硬，说道：“天气还冷，公主还是多穿一点，小心风寒。”
    晚雩手放在衣带上，低头莞尔一笑，却没有拒绝，玉衡掩嘴一笑，俏然说道：“方才奴婢要公主披风衣，公主都不应呢！项公子一来，公主就乖乖披上了。”
    晚雩噙着笑横了她一眼，回头间却见项陵脸上并无多少笑意在其中，甚至有些沉重，只见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对玉衡说道：“玉衡姑娘，我有事要和公主单独谈谈，能不能……”
    玉衡还以为他们要说些悄悄话，答应得极为爽快，挥手招过其他几个宫女，带着她们快步离开了亭子。
    “公主……”没了旁人，项陵站了起来，对晚雩深深做了揖，晚雩脸色微变，随他站起，拦住了他欲弯下去的腰，道：“项公子何必多礼，有事就说吧，我答应就是。”
    项陵抬起头，四目相对之际，心头猛地一跳，随即浮起一丝愧疚，为了掩盖眼底的情绪，他低下头去，道：“陵希望，那日在相府所见的一切，公主不要说出去。”
    晚雩沉默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反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我看见什么了？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出游，然后就摔着了，额头摔伤了，还能有什么吗？”
    项陵有些愕然，抬头看着她，却见她正对着自己俏生生笑着，甚至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越是这样，项陵越是愧疚，那日和周灼儿巫山云雨的事就像魔障一样在他脑海中沉浮，怎么也挥之不去，她越是信任他，那些就越是清晰。
    他后退一大步，有些失神地坐下，低头呷一口茶，道：“多谢……”
    晚雩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没有睡好？”他的眼睛周围泛着乌青，好似好几夜没有睡好。
    项陵的手一震，杯中的茶水晃了几下没有洒出，晚雩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眉心皱了起来。
    “公主，我要是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会。”
    项陵又问：“无论什么错事？”
    晚雩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沉默让项陵有些心急，催促道：“会吗？”晚雩失笑，覆在他手背的手改为握住，她笑着点头，“当然，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原谅。”
    项陵松了口气，心头的巨石落了地，他反握住晚雩的手，紧紧地。
    “玉衡！”目送着项陵离开，晚雩叫过她，眼中闪着担忧的光芒，道，“你去打听一下，项公子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