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少爷途中被恶魔“稍稍”揶揄了一下，却并没有影响他现在的情绪。反而令塞巴斯蒂安感到吃惊的是，站在卢浮宫大门口的少爷，即使很好的压制情绪，当依然掩藏不住眼中所流露出的向往和痴迷神色。这种如痴如醉的崇拜他可是从未见过——甚至想都没想过。少爷，这是怎么了？
    “卢浮宫……我想来这里很久了。不是没有能力来，而是没有时间来……”夏尔低低的叹息，仰头看着这座世界上最古老、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博物馆。
    无数艺术的辉煌到此停驻脚步，沉淀下来。如果说卢浮宫是一副巨大的拼图，那么每一件艺术珍品就是拼图里的一个小小的拼片，这幅跨世纪的拼图并没有因为多出了几块拼图而显得杂乱无章，反而更因为无数小小拼片的加入而显得无比璀璨。
    在广袤的世界里，卢浮宫安静的呼吸着，但这静静的呼吸声足以让世人为之崇拜，为之倾倒。
    不同于一般博物馆的沉闷单调，仅仅只是为了展出而展出，将展品摆放在玻璃柜台里给人一个仰视的冰冷身躯。卢浮宫本身就是难得的艺术，在艺术中展览艺术，艺术们的气息相互交错，于是没有生命的艺术都有了一颦一笑的活色生香。卢浮宫，一个“宫”字点出了它的特点，它是一座具有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金碧辉煌的王宫，然而这座王宫不仅仅是为人类而设计，更是为艺术而设计。
    “看到了吗，塞巴斯钦？”夏尔轻轻的说道，生怕打破这静谧的气息：“多么辉煌而璀璨啊……这就是人类的骄傲，也就是艺术的魅力！”
    “少爷……？”塞巴斯蒂安不明所以的望着今天有些一反常态的夏尔。
    “啊，恶魔有的只是美学吧？”夏尔第一次没有表现出他对塞巴斯蒂安所坚守美学的嗤之以鼻，只是用淡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所谓美学，就是对美的理论探讨，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美的理念不是吗？恶魔的美学是遵守契约，而执事的美学则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同样的，遵守美学是你的信条，那么在这双重美学之下，你会对我绝对服从对吧？”
    “……”塞巴斯蒂安的红色眸子里浮沉着暗淡的光影，折射着阳光反射在卢浮宫古旧墙壁上的光线，丝丝缕缕的血色。
    “你只是为了遵守美学而遵守美学不是吗？恶魔无所顾忌，所以他们用美学束缚自己，与其说是用美学束缚自己，还不如说是自己束缚了自己对吧？”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夏尔扬扬眉，继续平淡的陈述道：“就是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才想知道束缚的滋味不是吗？但你们所认为的美是由你们自己创造的，所以也恰到好处的满足了你们的恶趣味呢！但人类不同，人类可以选择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从而选择自己的喜好，应着或不应着自己的个人兴趣，是不是在这一点上，比你们所谓的遵守美学更胜一筹呢？”
    “……”塞巴斯蒂安依然选择一言不发。
    “呐，现在回答我，塞巴斯钦。”夏尔轻声说道，第一次，如此认真而又单纯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向这个恶魔询问，向这个恶魔表露自己的疑问：“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如果没有你我之间的契约，你，还会听从我的指令吗？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忠心耿耿吗？你，还会吗？”
    卢浮宫的大门前有风呼呼的吹过，拂动着正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的头发衣袂。塞巴斯蒂安略长而微卷的黑发在空中轻轻流动，仿佛上好的黑天鹅绒一般折射着七彩的太阳光芒。夏尔的蓝发沉淀着昏明的海色，交织着他幽深眸子向远方逃去，却只是徒劳的停留在原地。漆黑的燕尾追逐着暗红的礼服，依依不舍的缠绕留念。
    “说实话！你会吗，塞巴斯钦？！”趁着你还会对我说实话的时候，趁着你还被契约所束缚的时候……
    “怎么办呢，少爷？”塞巴斯蒂安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红眸明明灭灭。错觉么？那双明明灭灭的猩红血眸里，那双恶魔专有的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居然隐隐现出惶急和不知所措的复杂色彩，浅浅的痛意沉沦着夜的魅语：“我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您的问题，因为我……不知道啊，少爷。”
    不知道啊，少爷。
    “我应该是说不会不是吗？但是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呢？”下一刻，那清浅的痛意已然隐去，隐隐的惶急和不知所措也销影无踪，错觉么？红眸还是万年不变的平静，只有袅袅飘散的余音回响：“对不起，少爷，我不能回答你啊。”
    “……我饿了，塞巴斯蒂安，我们回去吧。下午的下午茶一定要准备好，女王陛下希望能够尝一尝你的手艺，所以一定用最正式的，知道了吗？”难得下命令会用如此之多的话语，是为了排挤掉什么其他的情绪么？
    ————————————————遥远的地方———————————————————————
    “你就这么放任不管吗？任由他开始陷入沉沦之中？”
    “为什么要管呢？这样不好么？‘将永远在黑暗之中寻找光明’……他比他的哥哥可勇敢多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当心——”
    “不用担心，如果连这都承受不了，又怎么面对未来呢？与其说你是当心他，不如说你是嫉妒吧？嫉妒他从此可以不再忍受孤独，其实这是我们所有的嫉妒来源吗？别忘了，我们看不到我们，也看不清他们的未来。这对于无所不知的我们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呢？只能摸到他们一点点未来的影子，对我们自己却连影子都不清楚？”
    “所以你把时空转换器给了那个人？你到底清楚了什么样的因果？”
    “这样逃避话题？真聪明…我只知道，这或许可能会用得上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难道说？！”
    “是啊，桃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