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弹劾案起引风波 第二十三章 小梅入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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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离歌笑将前来劫狱的唯一活口又再次送回诏狱,想来也是有些讽刺,本来是来劫狱的最后却被关进了诏狱。
离歌笑令应无求留在诏狱收尸,顺便打扫残骸,应无求看着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兄弟死在大狱里,有些被砍断了手,有些直接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心里闷的慌。但指挥使下令他在天亮之前整理好诏狱,又不敢不从,心里烦闷,应无求一晚上脸都青如生铁。离歌笑不是看不懂应无求的眼神,也不是不能体会应无求的心情,但有些时候牺牲是很难避免的,他知道这个理由不足以安慰应无求,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安排好诏狱诸事,离歌笑趁夜赶回北镇抚司请旨调查,所谓的调查不过是走个形式,他将结局都已准备妥当,现在差的只是一个过程。奏疏由廷骑送入宫中,之后离歌笑将杨继盛的尸体停在北镇抚司后厢房,摆上灵堂,急急找了个缇骑校尉快骑前往杨继盛的老家河北廊坊县寻访杨夫人。
待一串大事小事安排得当,天已经近五更,离歌笑却丝毫没有疲倦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自己内心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最后他写了封信给严嵩。
“严大人容禀,今夜诏狱遇袭死伤无数,杨继盛不幸遇害,来人未知,歌笑已请旨调查。杨继盛一死,严大人被冤枉诬陷一事自此难以调查,歌笑心感不安,特地急信告知严大人,望严大人切勿过于伤心,歌笑一定彻查此事,望严大人鼎力帮助。”
离歌笑不仅要恶心严嵩,还想着要恶心死他,这么多年来的痛苦煎熬,终于有了可以结束的一天,离歌笑只觉得神清气爽。
北镇抚司的校尉骑马迅速将此信送往严府,打发走校尉,离歌笑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只是想起杨继盛辞世时的眼神,他心里仍会隐隐不安,“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何怕多沾一些,早晚是要下地狱的,何惧再多往下走几层,严嵩,严世蕃,你们非死不可。”
天空微亮,隐隐的红光在东方亮起,黑夜终于过去了,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要将杨继盛被害,被他杀害的消息告诉燕三娘,那个温柔倔强的燕三娘,那个孤独坚韧的燕三娘,那个独自在诏狱住了半月有余的燕三娘,他没有向她说起过他的惊讶,诏狱,别说女人,就算是六尺男儿也难以忍受一天半日,而燕三娘,一个女子,在这里整整住了大半个月,只是为了陪伴自己的大伯,她让他惊讶,让他震撼,如今当他要将事实告诉她的时候,他失去了语言。
“来人,备马---”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早晚都是一样。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当他回到红楼,怀里搂着湿淋淋口吐鲜血的燕三娘,离歌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是担心,不是害怕,不是犹豫,他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燕三娘脸色惨白,嘴唇紫青的窝在他的怀里,身上单单披着一件短短的肚兜,低下头该看的都能看清楚,不该看的也基本看的差不多了。
“秋娘,你给我回来,我数到三,一,二---------”
话未说完,秋娘又一次出现在门边上,眼睛微微的扫了离歌笑一眼,淡淡说道:“三娘小命一条都快去了半条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数数,我安排小六子去药铺门口守着,大夫一来就请回来。”
离歌笑冷笑一声,说道:“大夫不顶用,去,取套干净衣服来,给燕姑娘换上。”说完,离歌笑将燕三娘放回软榻上,走出了房间。
秋娘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唉,真是欠了你的,总这么不省心。”
不多时,秋娘就给燕三娘换上了干净衣裳,鹅黄色的缎子长裙衬得燕三娘一张小脸更是白皙干净。
衣服换完,离歌笑这才回到房内,走到软榻边,他伸手刚想扶起她,只觉得一只冰冷的小手紧紧握住自己因常年练武而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摩挲着,耳边是柔柔的呢喃声:“爹,别走,燕儿害怕。”
离歌笑低下头,平日里坚强倔强的脸庞如今蹙着眉,额头冒着汗,心下一软,竟忍不住轻声安慰道:“三娘,很快就好了。”说完,他轻轻将自己的手从燕三娘的手中缩了回来,轻点她腰间的“关门”,“商曲”,两个穴位,很快燕三娘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些松开,继而他将手缓缓放在她的后心上,内力源源不断的传入燕三娘的周身,不久感觉她原本冰冷的身躯逐渐有了温度,离歌笑这才松了口气。
“歌笑,杨大人-------”秋娘咬咬嘴唇,过了会,轻声问道。
离歌笑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然。秋娘会意的点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离歌笑只是点点头,却未开口。
秋娘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眼燕三娘,走出了房间。
离歌笑低头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燕三娘,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所想象的那么坚强,短短的真相,他未必说得出口,他也知道真相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可是今天,能不能不要是今天,经历了那么多,如今他也渴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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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居内,如忆紧紧的缩在角落里,她不能理解,自己已经缩成了一个球,为什么还是那么冷,为什么还是和冰窖一样冷。
“如忆,你不要这样。”离歌笑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荆如忆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不说话,她只是一直缩在角落里,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有个孩子,当他向她说起“厉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只是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她仿佛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如忆,你不要这样,厉儿还需要你的照顾,你坚强一点。”
“对了,今天我要去誊写金刚经,爹的大寿快要到了,我要去给我爹誊写金刚经。”荆如忆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朝书房走去,“我要去誊写金刚经。”
“如忆,”离歌笑一把捉住荆如忆纤弱的手臂,大声喝道:“如忆,你是不是疯了,你爹已经被充军了,什么五十大寿,什么金刚经,你不要吓我,如忆,你到底怎么了?”
荆如忆抬起头看着他,用力往回拽自己的手臂,眼泪如珍珠般掉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要去给我爹誊金刚经,若是爹看不到,会怪我的,你是谁,你放开我,小玉,小翠,你们快来啊。”
离歌笑双手握住了荆如忆的肩头,努力平息自己的恐惧,轻轻说道:“如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怎么了?”
荆如忆痴痴的歪着头,看着离歌笑,眼神迷蒙,轻轻说道:“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的,我爹进宫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的纸呢,我的笔呢?”
离歌笑的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膛,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他不知道要如何帮助她,她柔弱的妻子,美丽的妻子,显然她完全忘记了事实,如今她宁可活在自己的梦里,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的父亲不是进宫了,而是被发配去了雷州,连带还有她年仅十岁的弟弟,永不能回京。“如忆,你不要吓我,我保证,我会将父亲接回来的,你不要这样。”
“嘘------”如忆突然轻轻的对着离歌笑说道:“你听,爹回来了,脚步声,你听见没,爹回来了,我的金刚经,我的金刚经。”
如忆痴痴的问道:“我的金刚经还没抄,爹会骂我的,我好怕,我好怕。”
“如忆,不要怕,你还有我,不要怕,如忆,不要怕------”
“金刚经,我的金刚经,我的金刚经-----------”
当年的离歌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这个脆弱的女子,他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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