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上) 儿女心肠难容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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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碧浪滔滔的大海上,忽地暴起好大一团火云,火云中又不断往外迸溅出焦黑着火的物事,海面腾起巨大的水柱,竟被染成赤红。
巨大的爆裂声和倒塌撞击声刺激着双耳,眼前是炽焰赤天,谢云栈不动容色,静如木石;若是离得近,能发现她一贯澹然的眸子里泛起了重重波澜。
精致的广船在密集如雨的火炮石矢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崩毁下去,高大的木桅当中折断,坠水时激起数丈高的白浪;原本紧密相连,用以抗御水压的肋骨也四下飞散开,随之分离的是木质坚硬的隔舱板,一时间焦木横飞,团火四溅,一派混乱惨烈的光景。
船自然是谢云栈请公子惟开火炮摧毁的,既然是做戏,就得做的真些。这条航线是去往长风帮的方向,万一空船顺流飘到长风帮所管辖的海域,定然要出岔子。
顾长安此时也站在甲板上,他走近谢云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云栈偏过头冲他牵牵嘴角,见长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发髻,唇畔噙着一丝奇异的笑容,不由怪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明明火大得很,偏偏还撑出一脸无事的模样。”顾长安挤挤眼睛,睫毛上都挂着揶揄。
谢云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举手摸摸发上的蜻蜓簪子,笑道,“它现在的颜色可是黄中带赤?”
这发簪便是骆清愁送她的那支,蜻蜓的眼睛用特殊的石头镶嵌而成,可以随着佩戴者的情绪变幻颜色,顾长安望着她纤白如柔荑的长指,突然很想捏上一捏,他心里这么想,手上就这么做了;掌中的小手凉如春水,绵若无骨,顾长安心情大好,笑道,“那石头刚刚红的要烧着,唔,现在褪成了莹黄色,很好看。”
两人手拉手,孩子般甩来甩去,谢云栈看着残破的船体渐渐没入海平面以下,口气中有淡淡的倦怠,“当年三叔待我们也是不错的,他喜好昂贵鲜亮的穿戴,但他每次置办布料饰物,总会叫我们先去挑。。。只可惜这世间情分,当初再光鲜坚固,到头来不消年长日久的风侵雨蚀,只需一瞬,便成了这烂船残骸,沉沦难救。”
顾长安心下比她更无奈黯然,他甫一回岛,便被告知心中亲善和乐的三叔实是狠辣卑鄙的叛徒,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便站到了与其对立的阵营,顾长安紧紧握着云栈的手,低声道,“等三叔的事情结束了,你便不需这般辛苦。。。到时候,我带你去外面散散心。”
这真是一个想想就觉得美妙的提议,谢云栈却无法给出赞同的回答。
她微微张口,想说“除了三叔讧乱在内,往外还有长风帮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只怕我腾不出时间与你游玩。。。”但又不欲破坏现下馨和的气氛,便又锁了双唇,无声地笑笑。
顾长安心里笃定她会答应,却半日也不得回应,不由大感失望,无意间看见云栈的左手衣袖被风带起,露出了一截皓腕,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少了什么?
他很快反应过来,语气微冷地问道,“我送你的香木手链呢?”
前些日子,顾长安在岛上发现了一种香味独特,能避蛇虫的异木,便特意用它给云栈雕了只手镯,这实在不算什么贵重物事,却是二人成年后长安第一次送她礼物,云栈便格外珍惜,日日戴在手上,此时被他一问,低下头去瞧,竟然不见了。
明明上船时还在的啊,云栈懊恼地想,难道是在船上丢的?这下找都没地找了。
“可能。。。丢在船上了。。。”谢云栈心下有愧,嘴上便有些支吾。
顾长安顿时变了脸色,放开她的手道,“怎么骆清愁送你的你戴的好好的,我送的就丢了?你要是嫌弃早说啊。”
谢云栈心知他并非真为一只镯子生气,只是在借题发挥罢了,当下姿态低婉的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我不小心,我向你赔罪可成?”
顾长安凉凉道,“哈,又嫌我说话不中听了?也难怪,你如今可是一帮之主,一干下属对你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到了我这,耳根子自然不顺,我也不做这不知趣的人,告退了!”
话音一落,脸色都懒得再摆一个,转身便走。
他这般行径有稚子的无赖,却又比稚子冷郁得多,谢云栈伤怒交加地看着他的背影,海风鼓起他的广袖,像大鸟的翅膀,她伸手欲要捉住,指尖却只来得及在清凉的布料上一滑而过。
她怎么可能困住一双翅膀。
女帮主把视线投到远方的海天交接处,那里铺陈着太阳的倒影,璀璨如溶融的金子;每每她郁结愁闷的时候,就会去听听这海潮,看看这海曙,心境便会渐渐从逼仄走向阔朗。海,是她灵魂的一剂良方。
公子惟一级级走下露台,甲板上的窈窕身影像一支利箭,射进他的视野,谢云栈几乎在同时偏首看他,她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似乎被笼在了一张网中,还是一张温柔的,叫人想沉溺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