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不到北静那艘孤独的舫船，我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戚樱静静站在我身边，没有出声，我知道他并不是感慨什么，他是从来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事物倾注太多注意力的人，他只是太过容易地看出我内心所想，不好出声，只能等我回神。
    可是我却迟迟无法从刚刚经过的事中解脱出来。
    时近正午，日光渐渐明亮起来，我被风吹得头晕，摇摇晃晃，戚樱扶住我，无奈道：“算了，要内疚也先回船舱里吧……”
    我一面跟着他走一面竭力解释：“不是愧疚，我只是有点心惊。”
    他皱眉：“心惊什么？”
    我无奈道：“我在想，如果一个人从不动心，是不是才是真的刀枪不入。”
    戚樱略沉默了一会，替我拉开门，才淡淡道：“可是这样的刀枪不入，有什么意思？”
    我惊讶地看着他，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只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太不一般。
    戚樱扶我坐下，榻上的青狐肷被胡乱地团在一起，他展开来铺在我膝上，半跪在榻上替我取了斗篷，半是警告半开玩笑地道：“你再这样地看着我，就别想睡觉了。”
    我垂下眼睛：“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是最不喜欢有弱点的吗？”
    他笑：“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弱点啊，你这样的，我可是喜欢的。”
    因为向来是冷漠的人，即使是在刚刚结束一场生死大战的现在，也说不出温情的话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勾住他脖颈，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埋着脸而闷闷的，我说：“戚樱，我以后不要和你分开了。”
    被我抱住的肩膀，比一般的人都来得单薄，却比所有人都来得可靠，在我这样的要求下，他只是静静地任由我抱着，却始终没有给我回答。他只是缓缓回抱住我，然后告诉我：“司凤，不要乱想，睡一觉就好了。”
    你看，我们都知道，我们“以后”，未必就有以后。
    船出了浅海，一路向东行，海上风急天高，入夜我就醒过来，睡在身边的戚樱已经不见了，我迷迷糊糊起来，看见窗外隐约有人影，戚樱的樱卫都是皇家规矩训练的，最擅长的就是在主人需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主人身边，可是在主人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我披着狐肷褥子挪到窗边，听到戚樱清冷声音：“把尾巴清干净，手脚利落点，其余的不用多管。”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等那人毕恭毕敬地“咳”了一声后，又默默挪到榻上。
    过了半刻钟，戚樱动作很轻地走了进来，关门，取下披风，等一身寒气都散尽之后，才爬上榻来，抱住装睡的我。
    我学着睡着的人悠长的呼吸，不意外地嗅见他领口那熟悉的香气——当日在北静王府的樱花树下就闻见的，清髓散的香气。
    我努力闭着眼睛，眼泪还是静静在眼里汇集，整个鼻子都是酸的，我连吸气都不敢大声。
    戚樱伸手搂住我肩膀，问道：“醒了？”
    我轻“嗯”了一声，我不敢开口，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我只能把头在他衣服上乱蹭，紧紧勾住他的背，用力抱紧他。
    我终于也明白，为什么他以前每次抱住我的时候，都力气大得好像要把我刻进他骨子里。
    我安司凤，活了这二十八年，少年得意，青年封侯，未冠之年统率三军，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留不住的人，现在也终于知道，原来真有命运这一说，原来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你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执着，也无法改变，只能黯然承受这结果。
    我安司凤，活了这二十八年，年幼丧母，少年丧父，青年遭遇大变，知己惨死，看破权势争夺，自以为没有什么变故什么打击能让我彻底倒下，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自认为坚强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人一直都在，原来有那么一个人，他如果在，你就无畏无惧，一往直前，他如果不在，只要一点风雨，就能让你万念俱灰。
    我一直以为，戚樱是强大的，坚韧的，无所不知的，无论我怎样远离怎么胡闹，他都能在适当的时候把我拉回身边，他都能替我挡去一切灾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天，他也会不在。他也会生病，会遭受遭厄，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吞下救命的药，然后若无其事般回到我身边。
    而正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一切，才会这样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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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这卷的结尾注定是灰色的，后记里会总结一下，现在还没想好，PS：A咖你真决定再也不写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