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认为，权势滔天的紫衣侯戚樱被排斥在这次关乎北祈命运的战争之外。
    事实也确实如此。
    祈熙的做法，并不是为了架空戚樱，而是在国难当头时，以帝王的身份担当一个调和者，缓和戚樱领衔的权臣和朝中宗室王爷那一脉势力的关系，并且达到一个双方妥协之后的结果，只有这样，戚樱才能放心地领导这场战争。
    至于御书房的事件，只是祈熙为了迎合那帮宗室王爷死要面子的脾性而放出的烟幕，触手密布整个北祈的戚樱，早在未正三刻就收到了边疆密报，早于祈熙近两个时辰。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这几天都在像连生探听边疆的消息，连生敢把这样的机密透露给我，肯定是已经经过了那个人的默许，事实上，在我这几天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边疆消息里，不知道有多少是他刻意透露给我的。
    你看，他也怕在这时候再把我关着，我会发疯。
    然而我还是逃不过。
    战报到达京城的那个晚上，我在王府花园看见戚樱。
    他穿白，衣袖上有刺绣出来的嫣红樱花，他站在尺半深的白雪里，墨黑长发随意绑起来，宫带束腰，修剪得整齐的发尾垂在腰上，和着风不安地拂动着。
    他也许在看雪，也许只是在默默地想着事情。
    我走过去，这个冬天，我第一次踏雪，狐皮的马靴精致得像昔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纨绔时那样，干净的雪在屐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静谧场景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还记在边关那一场大雪，我们游荡在戈壁上的日子，关外的天穹如冠盖，如果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年，多好。
    戚樱觉察到我的靠近，转过身来，在一片雪白背景下他的脸英气逼人，玄黑眼瞳美得极不真实。
    我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半张脸都埋在白狐肷的斗篷里，兜帽边缘有温驯的绒毛，垂下来，堪堪挡住我眼睛，我像个在白日里游荡的鬼魂。
    事实上，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为什么而活，我活着，只是因为死不了。
    戚樱拉过我，伸手揭我的斗篷，我躲了一下，没有躲开，被他揭开兜帽，直视我眼睛。
    他仍然平静，只是眼角微红，我却被他的笑容刺痛。
    当年凤翔城破，我们在戈壁上失散，半月后再见，他瘦得形销骨立，却也是这样微笑着揭开我斗篷兜帽，说：“嘿，司凤！”
    人面依旧，物事全非。
    我别开眼睛，打断戚七皇子心血来潮的追思，只是淡淡问道：“这次祈熙的意思，是开战吗？”
    摸着我脸颊的手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他近乎轻佻地用手指勾着我的脸，按上我眼睛。
    戚樱凑近我耳边，嘲讽般说道：“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我混身一震，即使早有受到羞辱的心理准备，可是这话真正从他口里说出来时，还是有些恍惚。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平静至极，似乎专心地在狎玩我的脸。
    我抿了抿唇，仍不死心地问道：“你要领兵吗？”
    带着薄茧的手指捻弄着我耳垂，手臂进而揽住我的腰，戚樱完全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等到他低下头来吻我的时候，我终于忍受不了地挥起了拳头。
    毫无悬念的被他握住手腕，调笑道：“司凤你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改啊，说不过了就动手。”
    这是怎样一个人？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他说着戚樱说过的话，长着酷似戚樱的脸，却陌生得让我毛骨悚然。
    我抬脚踢他，被轻易压制住，他把我按在梅树上——齐安王府有很好的梅花，当年琼林宴行酒令，用的梅花就是从园里摘的。
    我挣扎的动作太大，梅树上的雪簌簌地落下来，沾在他头上脸上，他竟然任由我挣出来，我甩开他手，头也不回往内苑走。
    他伸手拉住我，靠在梅树上笑：“怎么，司凤你不是要问我去不去领兵吗？”
    我一拳打在梅树上，冷笑道：“戚七皇子要出征，关我这男宠什么事，戚七皇子到了军中，自有军妓张开大腿让你上。”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脸色都瞬间惨白，但是仍然硬撑着，色厉内荏地看着他。
    他睫毛上沾着的雪已经融化，给我一种他在哭的错觉。但是他只是微笑着，仿佛他并不介意这件事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力度大得像要把我碾碎，但是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在我耳边带着笑意说道：“司凤，你说错话了。”
    “我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