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樊佳 ——混乱记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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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看到我递过去的两张银行卡之後沈默了很久。
这其中一张存著我向他借来帮阿冼通门路的三十万,另一张是他托我照顾小艾时给我的──我一次也没动过的交还给他。
这其中的含义我想他也懂。
他会心有不甘也是很正常的事。
本来心甘情愿跳进自己亲自设计的陷阱里的猎物突然奋起反抗,换做是我,也是会不甘的。
不过他再有什麽样的举动我都不会怕了。
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分给他。
那个人从医院回来後一直不冷不热的样子让我琢磨不透,我想或许那晚的事让她难以释怀,两个人单独相处难免尴尬,所以我还是尽量地晚回去,计划好为她安排的庆生也临时做了更改。
我起了个大早先跑去取了前一天定好的蛋糕,然後又赶到她的学院去。
拜托她画室里的同学帮她过生日,那些孩子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他们围著我聊天的时候很热情,只不过他们问我是她什麽人的时候我答不出来,告诉我那个人总是闷在画室里一整天动也不动地画画的时候我更是觉得呆不下去了。
临走时我拜托他们,如果晚上要出去玩的话一定要她在零点之前回家。
我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
这几天不冷不热的相处,我本以为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地弥补曾对她的伤害,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恢复成从前那样。
可是我错了。
那个人让我如此心疼,以至於我决定要不顾一切地彻底跟她讲清楚。
我还有很重要的话从没对她说过。
我可以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我忐忑了一整天,想了无数或深情或肉麻的话,在镜子前面练习到面部抽筋。
我觉得我自己像个傻瓜。
好不容易熬到零点,却在楼下看见那人被另一个男人拥住热烈亲吻时,我更觉得我是了。
我打了她。
因为遵从本能,所以毫不留情。
可是我马上就後悔了,看见她红肿著脸靠在沙发上,一脸淡然的表情,我像是看到了那晚的我自己。
可即使这样她却还是愿意原谅我,还是愿意紧紧地抱住我,还是愿意说爱我。
我该拿她对我这样的爱怎麽办?
而我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似乎确实太过残忍,以至於即使她允许原谅,公平的命运却不允许。
那种不断翻涌著的反胃的感觉那麽强烈,可我居然还会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干二净地回到过去。
我真的是个傻瓜。
拜托阿冼陪我去医院的时候,他愣愣地盯著我看了很久之後也是这麽说的。
手术很快,快的我都不敢想象曾经有一个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停留过,所以上天用疼痛来惩罚我。
我觉得身体疼,胸口更疼。
无力地躺在床上,那个人认真地听阿冼唠叨著要如何照顾我,也认真地照著做了。
我一直闭著眼,但我并没睡著,不时从厨房里传出的锅碗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突然想到,她本是个养尊处优、深受宠爱的大小姐。
她那样的人,怎麽可能会习惯住在这麽拥挤简陋的公寓里,睡著窄小坚硬的单人床,吃著普通的饭菜。
她自己都是被别人呵护著长大的,现在却要她亲自去照顾别人。
她的毫无怨言,隐忍顺从,让我几乎要忘了这个事实。
她能忍受这些,只是因为她爱上了我。
而一次次的被伤害,被利用,被推开之後又被强迫留下──
这些也是因为爱我才忍受的。
可她也只是爱我而已。
她并不亏欠我什麽。
她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的时候,瘦弱的肩背对著我,让我又想起了她在医院里昏睡时那张苍白的脸。
眼泪再也忍不住。
我从来不知自己竟是眼泪这麽多的人,她起身离开的时候我仓皇地背过身去,紧闭著眼把脸埋在枕头里也还是止不住泪。
不知不觉间迷糊著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那人依旧靠在床边,呼吸均匀。
她已经有多久没睡的这麽安稳了?
她曾经被我狠狠扇过一巴掌的左脸正对著我,让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
眼前这个人,我打过,骂过,嘲讽过,挖苦过,侮辱过,利用过,侵犯过。
我是真的想不出还有什麽方法能够弥补。
我似乎太过沈浸於思考,以至於她爬上来压住我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其实她根本不用那样努力地运用技巧来挑逗我,我早就对她充满欲望,最简单的触碰也可成燎原之势。
她那样卑微地苦苦哀求,也让我没有拒绝的办法。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如果她还愿意要,就给她好了。
我放松了身体,虽然下身还在发痛,但这跟她遭受的那些相比,又算得上什麽呢?
我不是在拿身体抵罪,我深知我犯下的错无法抵补。
我只求为她付出了身体,起码可以减缓些负罪的感觉。
我没想到的是,她是要把自己给我。
而我最终没能拒绝。
那是一场疯狂却又绝望的性爱。
以至於後来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里满满地都是疼痛。
整个过程中她都从未停止过的眼泪和“我爱你”让我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有多想告诉她我也是,我也爱她。可是那沈重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麽也说不出去。
直到最後两个人重叠著停下来,我才借著仅剩的一丝勇气说出了三个字。
我并没有说“我爱你”。
我说:“留下来。”
我爱你,可是你会离开我。
留下来,即使你不再爱我。
她没有回答。
她最终选择离开,却是要和我一起。
从阿冼手里接过那张夹著便笺的机票的时候,我直接丢了麦克风。
第一次我不顾最爱的舞台,最爱的观众。
我坐著阿冼的摩托赛车,不断地让他提速。
刚冲进家门我就翻出行李袋收拾东西。然而手发抖心发慌,转了几圈什麽都没准备好。
阿冼边说著让我冷静点,边开心地笑。
我也停了动作跟著他一起笑。
笑得眼角溢出了泪,而後就成了哭,哭著哭著又重新开始笑。
我觉得我是疯了,可阿冼却说这很正常。
关於去往异地後的一切我都没去想过,脑子里塞满了“我等你”这几个字,没有余地再思考其它。
我连冲下楼的动作都是用飞的,害得阿冼追不上我。
可是刚到楼下却又不得不停住。
老人还是老样子,恭顺地站在一边,面前的男人许久未见,脸上凶狠的表情也一点都没变。
我并不感到疑惑。
我甚至觉得他会知道我的地址,知道我们的计划,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只是觉得,我过去走了很多的错路弯路,然而在这终於要到达出口的时候,却被宣告timeup。
那些向来充当背景的黑衣男子这回倒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起初还因性别问题而有所犹豫,可当他们的老板亲自上前不留余力地一脚踹翻我之後也就没了顾忌。
阿冼又被我连累得遭了殃,所幸的是这次我自己也未能幸免於难,但愿他心里会平衡些。
整个过程并未持续多久,手里的机票被抢走之後就停止了。
其实如果我早肯松手的话,时间会更短的。
可那毕竟是我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东西。
我想要质问他们,明明可以再运用手段查到,为什麽还要来抢我的东西?
为什麽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并不想怕被她怨恨,我只是不想再伤她的心。
然而胸口痛得即使张开嘴也只是痛苦的呻吟,手抓的再紧也只不过是空气尘土而已。
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刚刚能够下地我就偷偷溜回了家。
浴室里那个人用过的毛巾、牙刷,玄关处的拖鞋,阳台上的画笔,枕边的美术杂志、眼药水……这些都还在。
一切就像是如果我一如从前晚上从酒吧回来,还会看到那个人一如从前躺在沙发上等著我一样。
可时间确实无法倒转,失去的也再难以追回。
一件一件的把东西包装好收拾起来放在床下,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已经放在床下面的东西。
深埋在我扔掉的那些小玩意儿之中的那张熟悉的银行卡,回忆起存在里面的数字,我只觉得我们都被命运狠狠地戏弄了。
小凉他们最後在家里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紧紧抱著那些东西痛哭流涕,怎麽也止不住。
遇到那个人,我想我耗尽了这一辈子的眼泪,和爱情。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锺,已经是早上六点锺。
是时候离开了。
机票和邀请函是我把那张银行卡送还给老人几天後寄到我家里来的,里面还有一张写著当地某所艺术院校地址的纸条。
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做,我甚至没时间考虑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我有些过於迫不及待。
行李不多,简简单单的一个箱子,包装很严密的画袋──那里面的画是我第一次去画展时买的,花掉我不少钱,空掉的房子里面还有无数的仿品──还有左手中指上那个银质的圆环──
曾经被我狠狠地扔在那人的身上。
曾经在我擦拭地板上的烟灰时又重新被我找到。
曾经想给那人惊喜却发现她试图摘除自己的那枚而退却。
曾经因为那人狠绝的自残而深深地藏了起来。
曾经戴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适合──
现在却被我挤进了左手中指的根部,牢牢地固定住,再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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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大家猜这是HE呢~还是BE呢~(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