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四卷 单飞出离 第64节 无名小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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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今这情况,冯将军原应该是最尴尬的,毕竟被自己老公发现了养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然是个不知道哪来的便宜小子,她做“N年前出轨的老婆”处境也相当的艰难,陈述安怪她,老局对她跟敌人似的,牙痒痒地恨她临老才扇了自己一记超级响亮的“耳光”,这几天家里早已爆发冷战,但这时候她却是最清醒的一个人,她在楼下早算清楚陈述安送走了夏安妮、再上书房喊老局的大致时间,也知道两父子吵架吵来吵去还是那个“是不是真的两父子”这概念,但国安和军队一个鸟样,是硬汉子的天下,父子俩人三十年来的惺惺相惜,若真因为不知真假的血缘关系,像早前两人吵架那样弄得太僵,那就不大好,于是她在厨房里面好话说尽,才把原214的孩子们哄得服服帖帖——毕竟范、羽两人不是好哄的,若不胡言乱语东扯西扯的,他们还不知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把陈述安的事情给打听得天翻地覆——好在做饭做菜这东西也是需要交流的,否则也很难把他们的话题调教出来。
“给我递个菜。”
“洗碗,不是,不是说那个,是那圆的!”
“你那飞刀不是拿过冠军么,怎么,现在连宰个把鸡鸭都搞不定啦?”
“错错错,是文火!”
“眼高手低啊,你们俩都出社会这么久了,做饭还这么烂吗?”
……
范幼琳和羽锷今天来的本意,是希望合几个朋友和陈家父母之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陈述安改变退役的主意,谁知一进门就被人家告知“太迟了”,登时觉得非常愕然和失望,想不到那该死的陈述安还在冯将军面前大放厥词,差点连累了旁人受过,夏安妮已经被拉去陆特拿文件,她没有介绍信没有工作接洽函,贸贸然过去,大概也没啥好果子吃,剩下两人呆在老领导身边,人心惶惶,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等着找抽,毕竟将军是他们214走向鼎盛的带路人,好在这将军今天没像以前在国安训人的时候那种可怕的发作,和颜悦色的,两人都感觉不适应,范幼琳还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地了,还没法猜出这将军的想法来。
忽然,将军说:“幼琳啊,你怎么又把青菜拿错了?青菜是绿色的,你拿的是豆芽!”
“呃,可是这素菜就剩下豆芽了,绿叶菜不都——让您给煮了么?”范幼琳很崩溃。
“哎呀!新时代的女人啊,忒没用,快把我气死了,小羽倒是个好孩子,没搞错。”将军笑了,继续胡扯,但范、羽两人已经觉得毛骨悚然、坐立不安了,猜不透这老领导究竟想怎么样,于是厨房里面的表现是错漏百出。
“这,你们都是手笨的呢!”将军大概地掐算着陈述安的“行程”,见范、羽两个小娃子手足无措,佯装不耐烦了,说,“我看你俩还是别干这厨房的事儿了,来,幼琳给我唱首歌缓缓神,哎呦,都被你们气疯了我。”
“唱歌?”
“军歌呗,来《无名小路》,唱!”
范幼琳18岁参军,离开岭南某孤儿院,到北方来当了兵,大约在20岁的时候,才加入的国安,所以军歌还是能唱的,且音色原就优美,这几年少不了公关的任务,更把歌唱得好听了不少,这军歌反而是好几年来第一次唱,结果就清了清嗓子,飘扬婉转的歌声才从喉咙放了出来,好在表现力还不曾因为长久不唱而太过丢人。
“将来从小路的尽头默默地回望,想起曾有两个不同的方向。”范幼琳唱着唱着,禁不住想起和陈述安爱情长跑的十年,反反复复,她的心里一直只有他,而自己却从没想过会有任何的另外的方向,即使和欧瑞明结婚的事已经发生过了,但因为并无夫妻之实,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对陈述安有什么背叛,除了夏安妮,陈述安的其他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女人的来往,她也觉得从未有任何威胁,即使是夏安妮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以后和陈述安也不再同路,原说再加上前些天陈述安那一句“我们一定会有将来”云云,今天还说要在自己家里住,明显地,就是希望再续前缘,这样看来,坚持了十年的爱情,曙光已经现出了朦胧的一缕。可是,并不真切——至少这个人,根本不敢或者不愿在人前人后说出和范幼琳的“将来”,于是,她歌声里的感情,夹带了些凄凉,但更多的,是坚持!
如果说乐音可以穿越国界比较空泛的话,那么乐音可以透露心迹,反而是真切的。
陈老局正如自家儿子想的那样,其实也是在找台阶下,却不想这么快让陈述安好过,岂料听到那楼下悱恻婉转的歌声,心里忽然一痛,因为他和将军相识也是在军中,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也在唱一首军歌,只是歌词不记得清了,音色却萦绕心头很多年,但很快地两人就都到了国安,分隔两地,聚少离多,而他陈老局工作也是拼命的一枚异类,辛苦了这么多年,若不是陈述安的出生,恐怕他们的婚姻也不会成立,恐怕一切都会改变,也就不可能有这三十年来有妻有子的天伦之乐,恐怕孤寡老人这个称呼能套在自己的身上,可惜的是,陈述安,不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这父子的关系已经走了三十年,总不能一下断了,之前的愤怒全部源自将军给他戴的绿帽子,可陈述安身份不明,也是个无辜受累的角色,况且昨天儿子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因为这并不那么重要的DNA鉴定,去抹杀父子、夫妻之情的时候,那种撕裂心肺的感觉,并不令人有任何的好受,而反观以前被蒙蔽的日子,竟是只记得那种每天和妻儿打打闹闹的幸福。
“如果我当日走的是另一条路呢?”
陈老局听着楼下传来的军官,想起被骗了三十年却十分幸福的人生,觉得如果那时候放弃了这两母子,自己忍不住心软,答应了陈述安说的“经常回家看看”的诉求,这一出口,虽然还有些尴尬,有些窝囊,但心里那种撕扯得比胸口中弹还可怕的痛,却一时间消失了,转而,是平静的一阵温暖。
陈述安听老局终于松了口,也管不着这个人为啥不再纠结了,赶紧补上一句:“爸爸,那您就再看会儿书,等妈妈和幼琳、羽毛他们做好了饭菜,我再上来喊你吃饭,好吗?”
“嗯。”老局没有再看他,又坐在书桌前翻起书来,翻书的频率比早前要慢了许多,陈述安才敢确定老局表面上的怒火已经下去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书房,快步赶回楼下挤着三号人的厨房里去,劈头就来一句:“妈,爸爸说待会就下来吃饭。”
冯将军微微一笑,范、羽两人却明显地感受到这老领导笑中有泪,只听她故作平静地说:“知道了,不就是看个书嘛,还能不吃饭不成!”
“是,是。”陈述安赔着笑,而范幼琳看着觉得他的神色古怪,打个比方,说他如今这神色像什么,就只能用一种情况来比喻,那就是接受了有死亡指标的任务后,出发之前,他假作轻松的笑容——他的处境,应该也很艰难吧,他不是老局的儿子,也很快地不会再是国安一线的风云人物了,以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对于他而言,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讥讽。
正在胡思乱想,陈述安忽然冒出一句:“幼琳,方才唱得还蛮好听的嘛!”
“是么?”她笑了,虽然是个反问的语气,但眼神里尽力地用一种坚定来回应他,两人眼神相触,尽管前路漫漫,但仿佛一切都因为这个眼神,感到不再迷茫。
羽锷旁观了很久,心里也禁不住有些动容了,见证他们十年爱情长跑最直接的观众,就是羽锷,如果说有私心,他的确不能否认,因为陈述安如果真能和范幼琳修成正果,那么他自己对夏安妮的感情,就有那么几分的可能,但这点小小的私心根本不可能与他对范幼琳十年来的辗转悲催以及对陈述安有苦不能言的种种辛酸,所产生的怜悯相提并论——他们熬了太久,走了太多的弯路,如果能够像军歌中说的那样,他们走的这一路,不会因为生活的柴米油盐而被他们自己遗忘,那倒是个好的结果。
于是,羽锷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