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江南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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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幽寂的青石曲栏边,静静的倚着一个少年,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一弯冷碧的池水,背后千万竿湘妃竹清光摇摇,映得那身白衣更加幽洁寥落。
花弧与花棘、花蕊、花墨四人远远的站在竹林里,不时的往凝碧池的栏杆边探头探脑,神色极度焦躁不安。
花蕊忍不住望着花弧悄声央求,“大哥,你快想办法劝劝三公子啊,他都在这站了一下午了,前天在这站了片刻给公子知道了就把咱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待会回来看见还不吃了咱们?”
花弧苦着脸没好气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那脾气,我要劝得了还用杵在这里发呆?”
花棘牙一咬望着花弧说,“要不咱俩合力把三公子强抱回去?总比让他在这风地里着凉强!”
花弧瞪了他一眼,“你站晕了是不是?就你我那两下子还敢跟三公子动手?你想去凝碧池里泡冰水可别拉上我!”
四个人束手无策的默默祈求花之蝶快回来,却又怕他很快回来了发雷霆之怒,都在林子里急得团团转。
花之蝶回来就直奔西泠小筑,里外空荡荡的不见人,立刻往后面凝碧池奔来,见冷月果然又独自立在池边发呆,顿时又急又气,“你怎么又站在这里?一天到晚的浑身冰凉你就不知道冷?再着了凉你折腾得难不难受?你怎么就非要让我急呢?”口里一边说一边脱着袍子赶过去,不由分说包在他身上双手握住他的手,果然入手冰凉,急得一把抱起他回身就走。
冷月见他气白了脸也不敢乱动,乖乖的双手抱住他陪着笑脸,“大哥,我就站了一会儿,真的,我就是在屋里闷了出来转转……”
“转转?”花之蝶气恼的打断他,“这江南苑那么大哪里不好转?你非得转到这凝碧池来,你不知道这是个寒水池子?尤其夏天四周更是寒气沁人,那石栏边竹影又密又照不到阳光,连风都是冷的,我才出去吃了一顿饭你就来这阴寒之地吃了半天的冷风,你再这么任性信不信我拿根绳子把你绑在身边?”
冷月笑嘻嘻的望着他,“我才不信呢,现在可有大嫂管着你了!”
花之蝶冷冷的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那你就指着她吧,可千万别指望错了!”
冷月这下不笑了,能管着他花之蝶的这天下恐怕还真没有,急忙抱着他软语央求,“大哥我以后不去那儿了,我保证听你话再不任性了,你别生气了,我乖乖吃饭乖乖吃药还不行吗?”
花之蝶这才缓下脸色紧钉了一句,“你说的乖乖吃饭乖乖吃药,可别到时又要我软硬兼施的哄半天!”
冷月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后悔的神色来,看到花之蝶威胁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嗯,我不要你哄。”
从后堂进入卧室,花弧与花棘已备好了热水,花蕊与花墨忐忑不安的等在旁边,花之蝶把冷月连衣服塞进浴桶里。
“啊!”冷月惊叫一声,哭笑不得的扑腾着站起来,“大哥!衣服!”
花之蝶不理他,面无表情的吩咐想笑不敢笑的花蕊两个,“把三公子手边的东西收拾一下,今儿起搬细雨楼住去!”
“大哥,你现在还不是住这儿,干嘛还要搬那边去?”冷月湿淋淋的站起来瞪他。
花之蝶一回身把他按进水里,“你好好洗,着了凉仔细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冷月乖乖蜷在水里脱衣服,嘟着嘴嘀咕,“你就是个暴君,一回来就把人弄得落汤鸡似的。”
花之蝶坐在屏风边的椅子上看他,忍着笑板着脸不说话。
最后到底还是回了细雨楼,花之蝶推了所有的应酬,待在景明院里一天到晚的监管着冷月,冷月没了自由倒不任性了,饮食休息都渐渐正常起来,不睡觉时便缠着花之蝶与花蕊一班贴身侍女嘻笑胡闹,不知不觉倒变得开朗了一些。
江南苑里的花木都是天下罕有的珍品,牡丹亭的周围繁花簇锦,洛飞凤此刻却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词集倚靠在亭中的美人榻上,鲜花一样娇艳的脸上一派茫然孤寂。第一眼看到花之蝶时她就毫不犹豫的爱上了他,此后的日子里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花之蝶无论是才情还是品貌家势都是她身边那班官宦子弟无法企及的,如愿以偿的嫁给他后曾无数次的暗自庆幸自己得到了世间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奇男子的爱,嫁到江南苑的将近一个月,每一天她都是骄傲快乐的,花之蝶的体贴温柔风流多情文才武功都让她痴迷沉醉,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天下最宝贵的幸福,她的人生圆满得再无任何遗憾。
可是这种幸福从那天遇到那个少年后,就不知不觉的变了,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缥缈。
午后的阳光很热烈,洛飞凤却怕冷似的渐渐抱紧了双臂闭目蜷卧在了华丽的美人榻上,手中的词集失神的跌落在白玉石地板上。冷月到江南苑已经五天了,而这五天花之蝶都没日没夜的陪在他身边,再没回万花园新房睡过。一开始她还不以为意的想,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没人能不去好好疼爱呵护,花之蝶与他手足情深久别初聚自然要好好陪陪他。可随着时日推移她却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她一开始就想错了,哪怕是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眼里也只有那个少年,半分注意都没分给她,昨天秦大人为老母祝寿花之蝶携着她前去贺喜,午宴后竟然独自走了最后打发管家把她接了回来,也许对他来说她这个妻子远不如他的义弟重要吧?
洛飞凤猛然坐起身来,下地快步走出亭子,冲动的往万花园外走去。
侍候在不远处的绿珠见了急忙迎上来,“夫人,您要出园子去吗?”
洛飞凤立刻醒过神来,很快静下心来,若无其事的往房里走去,“来帮我理理妆,我出去走走。”
坐在梳妆台前,洛飞凤挑剔的端祥着镜中的自己一边随意的问,“这会儿姑爷在哪儿?三公子还在歇晌吗?”
银环看看外面的天色答道,“姑爷在他以前住的景明院里,三公子也搬到那儿了,这会儿三公子应该起来了,听说姑爷把三公子管得很严,午后只准睡一个时辰。”
绿珠关上梳妆盒白了银环一眼,“就你话多!小姐问一句你答十句。”
银环不知所措的望了望洛飞凤,见她神色如常便垂头退下。
洛飞凤起身拿了把绢花团扇淡淡的说,“绿珠陪我出去走走,银环在家看着。”
两人走走停停,有意无意的走到了明景院,院门敞着,院中花木繁茂,空闻禽歌不见人迹。洛飞凤停顿了片刻,缓步走进去,随意观赏着院中的奇花异草,前面清雅的花厅空阔的玉石台阶上依然不见人影,正犹疑着花蜂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迎着她恭敬的躬身施礼,“夫人,公子与三公子在后面花园里,属下这就去通报。”
“不用了。”洛飞凤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说,“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外人,还费这个事做什么?”说着也不进花厅,径直往厅后的花园转去。
花蜂无奈,又不敢阻止,只得忐忑不安的跟在后面,绿珠回头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昂首挺胸的跟在洛飞凤身后。
斜阳深处,繁花簇烟,一带清溪玲珑如带,岸上芳草如茵白玉为几,花间铺着宽大的银狐毛毯,上面堆着几个柳黄绣缎软枕,花之蝶金冠华服与一身白袍的冷月并肩赤足随意靠着软枕坐在狐毯中间,面前斜放着一张珍贵的古琴,身边的细金丝藤几上晶瓶翠盏果浆花露精点鲜果琳琅满目。
花之蝶双手撑在身后瞧着冷月笑道,“小弟,我听你二哥说,你还是他们的大媒人呢?”
冷月一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起来,“嗯,二哥不知道,二嫂是我从别人那里给他抢来的。”
“是么?你快说给大哥听听!”花之蝶兴致勃勃的问。
冷月笑道,“还是算了吧,要让二哥知道了会骂我的。”
“不行!”花之蝶环住他双肩笑道,“我不告诉他就是了,你快说。”
冷月含笑胡乱拨弄着面前的琴弦,“我出去找二哥,在二嫂去京城完婚的路上遇到了她,正碰上逍遥宫主萧扬要强行带她回逍遥宫,我就跟逍遥宫主打了一架,当时护送他们的人都伤了,后来二哥来接我,我借口求二哥带二嫂兄妹到百花谷住了几天,二哥与二嫂就有感情了。”
花之蝶笑道,“你别打马虎眼,有感情了怎么样?你二嫂去完婚自然是有婚约的了,难道能就这样跟了二弟?”
冷月停住手笑道,“当然不能了,二嫂是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怎么会做背信弃义的事?”
“那你想了什么办法?”花之蝶含笑瞧着他。
冷月不以为意的笑道,“什么办法?让那个碍事的李狂歌退婚呗!”
花之蝶要笑不笑的斜睨着他,“我才不信呢,你二嫂是天下有名的才女,而且人如其名风姿如画,这样的未婚妻还去退婚除非他有病!”
冷月促狭的笑道,“他不退我还不能逼着他退吗?”
花之蝶深以为然的大笑道,“那倒是,谁落在你手断肠箫里还能不乖乖的听话?”
“想什么呢?”冷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笑道,“名震天下的断肠箫岂能为如此小事动手?”
花之蝶笑着敲了他一下,“你没动手人家乖乖的听你的?”
冷月笑着爬到他面前够几上的草莓碟子,“我就让李狂歌背了个女子最恨的虚名,然后在二嫂兄妹跟前顺水推舟稍稍推了一下就成了。”
花之蝶狐疑的看着他,“你让人传言他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冷月狡黠的笑道,“有道是眼见为实,听多少都没眼睛看到的真实,我让二嫂兄妹在大街上亲眼看到他被人从青楼里扔出来,光着膀子脸上顶着唇朱,你能不信吗?”
花之蝶顿时哈哈大笑,把他拉到怀里直揉他的头,“你个小坏蛋,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冷月就势躺倒在他腿上,扬起手喂了他一个草莓,得意洋洋的笑道,“我要不坏二哥与二嫂怎么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做小叔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