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旧事 第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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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装蒜了!”林宇恶狠狠的俯视着冷月压低声音说,“别以为你装出这幅无辜的样子就能骗了所有的人,清词妹妹果然骂得没错,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是义父一家你早就死了,义父好心收养了你,耗尽心血给你治好了病,你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还横刀夺爱要拆散我姐跟华哥,要不是你,义父义母早就抱上孙子了,你明明知道华哥一直爱我姐,我姐也爱着华哥,你却一直缠着我姐,就是因为怕你伤心,义父宁愿让华哥痛苦也不让华哥跟我姐定亲,现在你可得意高兴了,只怕将来义父连梅家的家业也要交给你来继承吧?我还道鹊巢鸠占是古人胡说的呢,原来这世间还真有其事!”
冷月原本红润的脸刹那间褪尽了血色,睁到极致的眼睛愣愣的望着林宇,眼神空洞茫然。
林宇见目的达到,心里痛快极了,怕给杜辰他们察觉,飞快的起身跑过去放风筝了。
没多久,梅若华神采飞扬的骑着马跑来了,大家见了越发兴奋,杜辰扬声笑道,“你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你怎么不佩了剑来?英雄宝马岂可少了名剑?”温宁戏谑的迎上去。
梅若华利落的跃下马来,“快意江湖又岂能少了你温侠少?”
温宁笑着飞身上马,接过缰绳纵马而去,绕着众人在草地上转圈子,梅若华仰头看着天上的风筝缓步往中间走,走了几步看到冷月独自靠在树下,笑着折身往他走去。
“华哥!”林宇笑着叫道,“我的风筝放得最高,你快来放我的吧。”一边拉着风筝迎过来。
梅若华回头挥挥手,“你先放着吧,我歇会儿再来放。”说完快步往冷月走过去,“小弟,怎么不和哥哥姐姐们放风筝呢?”
“啊?”冷月一愣,微笑着坐正身体,“哥哥回来了。”
梅若华坐到他身边,瞧他脸色不似平常红润,忙关切的握住他的手,“怎么了?累了?手怎么像冰一样?是不是很冷?”说着就要把外袍脱下来。
冷月忙拉住他的手俯身枕在他腿上,“不冷,我不想玩了,想回家。”
梅若华不放心的用手探探他的额头,“好,那咱们就回去!来,哥哥背你到车上去。”
冷月拉住他,“哥,让姐姐辰哥哥他们再玩会吧,你带我骑马回去。”
梅若华迟疑的看着他,“你身体弱,骑马风很大会冷的。”
冷月指指斜阳央求道,“不冷,你看还有太阳呢。”
“好吧。”梅若华宠溺的摸摸他的头,转身挥挥手,“温兄,把马骑过来吧,我送小弟回去。”
温宁骤马过来笑道,“怎么了?月儿这么早就回去做什么?”
梅若华笑着接过缰绳,“他有点儿累,太晚了我怕他着凉,你们先玩会儿。”
温宁点点头,“那让月儿坐后面吧,前面风大。”等梅若华上了马,他便把冷月抱上去,“月儿,坐稳了,抱着你哥哥。”
“嗯,宁哥哥,我们走了。”冷月依言双手环住梅若华的腰。
兄弟俩回到家里,梅夫人见冷月精神似乎不好,忙叫晴雪端来热水侍候他洗漱了,让梅若华先送他回房去,自己去厨房把鲜姜切了薄片用滚水冲了调上蜂蜜,端进涟苑看着他喝了才让他睡,让梅若华去接杜辰几个回来吃晚饭,自己拿了一本书守在床边。
晚饭时,林枫宛特意给冷月做了几个清淡些的菜,但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碗,规规矩矩的坐在位子上。
梅傲臣皱眉问,“月儿,怎么吃得这么少?”
冷月强打起精神回答,“爹爹,我下午跟哥哥姐姐去放风筝了,玩得有点累了。”
梅傲臣放下碗,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玩累了怎么也不知道歇会儿?”
冷月微笑着摇摇头,“爹爹,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儿酸,睡一晚上就没事了。”
“嗯,那你先回房洗了睡吧。”梅傲臣回头吩咐晴雪,“好生侍候三公子回去,熬一盅红枣百合小米粥备着,等他晚上饿了吃。”
“知道了老爷。”晴雪忙应了,等冷月跟梅夫人与哥哥们告了别,便与霜清带着两个小丫头拥着他去了。
临睡前,梅傲臣到底不放心,还是过涟苑来看了冷月,见他已安稳的睡了才回去歇息。
但是冷月到底还是病了,半夜就发起了烧,却硬压着不让晴雪几个声张,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放亮,霜清硬开了门去禀报了夫人。梅傲臣尚未起床,听见说冷月病了立刻胡乱的披了件袍子往涟苑来,一面吩咐人立即去请孙荀。
这两年冷月一直很健康,自紫癜病渐渐好了之后这还是头一次生病,孙荀来开了药很快就褪了烧,只是有些虚弱乏力,一连在床上躺了四五天精神胃口才好了些。梅夫人与林枫宛自然轮流着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连梅清词也加了进来,从早到晚陪在涟苑,直看着他渐渐恢复了些才放下心来,于是他喜欢粘人的习惯又回来了,白天粘着梅夫人晚上赖着梅若华,大家都笑着打趣他又长回去了。
赖了几天床,早上寒露收尽后,冷月终于起来下了地,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晴雪见他要出去忙拿了件银狐裘来给他披上,还要拿帽子来却给他笑着拦住了。
信步出了涟苑,先往后花厅去看了梅夫人,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里外的仆人来回事,一边漫不经心的吃了些果点,梅夫人告诉他林枫宛与梅清词都在后园里,他便起身慢慢往后园来。
林枫宛与梅清词正坐在一树桃花下做女红,见了冷月笑道,“今儿怎么起早了?”
冷月笑着走过去,“外面天气这么好,躺着怪难受的,姐姐们做什么呢?”
林枫宛起身把椅子让给他,“歇会儿吧,给你和哥哥做件春衫。”
“我躺得骨头都酸了,姐姐坐吧。”冷月亲妮的抱着她的肩按回椅子上。
梅清词正绣着一件白袍的边,“小弟,我马上就绣好了,待会你试给我瞧瞧。”
冷月笑道,“姐,宛姐姐做的还有几件没穿呢,你又费这个神做什么?”
林枫宛瞧着他笑道,“小弟,小妹的针线可比姐姐的精致多了,也就是你,别人那可想不到!”
“宛姐姐净胡说!”一向高傲大方的梅清词忽然涨红了脸,羞恼的瞪了林枫宛一眼。
“好好,姐姐胡说的。”林枫宛忙笑着符合,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冷月只微笑着看她们闹,“我先去园里转转,一会回来找你们。”
渐渐转入园林深处,是处繁花照眼蜂喧蝶舞,碧波绿柳生机勃勃,园中悄无人声只闻鸟啼,冷月独自缓步花木之间,走到落红亭不觉慢下了脚步,垂目所及乱红遍地,微风过处落脂如雨,他缓缓抬起头来,头上一树红杏已是繁华欲尽春光渐老了,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脚下的落花,心里忽然记起《石头记》里的那首葬花词。
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阵急风,他打了个寒战醒过神来,下意识的双手拢了拢狐裘,靠在树干上歇了片刻,转身信步往回走。
绕过花池转到后院外,冷月静静的站在花影下,看着前面清雅的书房,似乎听见了梅傲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与清朗明亮的笑声,还有他自己跟着念的稚嫩的声音,他不禁渐渐微笑起来,慢慢的转过回廊走到书房门口。
房中窗明几净空无一人,冷月轻轻走进去,在自己读书的位子上坐下来,望望前面宽大的书案椅子,似乎梅傲臣还坐在那里在给他讲课,他恍了一会神,缓缓起身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冰凉光洁的书案,又走到后面摸着那把椅子扶手微笑着在上面坐了会儿,起身走到书架前,巡视着满架的书,偶尔小心的拿出一本来翻翻,上面的书这四五年他几乎全看过了。
今天梅傲臣父子都回来的比往日早,进了后堂见冷月挨着梅夫人坐着,林枫宛与梅清词坐在旁边几人说着话,大家都很高兴,不久林宇也从武馆回来了,秋痕与晴雪端来热水侍候他们父子净了面,又端上茶水点心来,梅傲臣在夫人身边坐下来,喝了几口茶把冷月抱进怀里,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又坐在一起喝茶闲话,冷月精神好了人也活泼了很多,与几个哥哥姐姐开心的逗闹玩笑,直到天不早了梅傲臣催着大家才恋恋不舍的散了,见哥哥姐姐们走了,冷月便赖在梅傲臣怀里撒娇,抱着他不肯松手。
梅傲臣含笑抱着他,“咱们的小月亮这么恋着爹爹,将来长大了怎么办呢?”
冷月忽然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爹爹,月儿不想长大,月儿只想这样在爹爹怀里。”
“傻孩子。”梅傲臣怅然叹息道,“长大有长大的好处,就是长大了,爹爹也可以抱你呀。”
“嗯。”冷月安静的依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抬起头来,笑容满面的望着他,“月儿想爹爹抱了就来找爹爹。”
“好。”梅傲臣慈爱的摸摸他的头,“早点去睡吧。”
冷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下来又走到梅夫人面前,也抱着她亲了一下,站了片刻才松开手微笑道,“娘,我去睡了,爹爹,我走了。”
梅夫人笑着拉住他,“娘送你过去吧。”
“嗯。”冷月高兴的挽起她的手,一同去了。
梅傲臣起身走到门口,微笑着目送他母子由一行侍女提着灯簇拥着,慢慢往园中去了。
第二天,梅傲臣在沁园书社才讲了半堂课,管家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三公子不见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梅傲臣眼前一黑,晃了几晃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心仿佛一下子就让人掏空了,被众人扶到椅子上歇了半晌才缓过来,哆哆嗦嗦的接过管家递上的信,那一笔孤峭涩冷的瘦金体却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