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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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山庄内有一湖,贯穿东西两院,亦以“东”“西”为名。
东湖之畔,有一座环水的角亭,离岸三丈之远,名唤“笼烟”,只有一条架在水上的石桥与岸相连,四角上雕镂着一些祥禽瑞兽,角下分立四根石柱,柱边都有淡纱湘帘,此时虽卷着,但微风一吹,淡粉的轻纱便柔柔地飘起,在这月色中,衬这一片水亭轩榭,别有一番妙处。
亭中有一个石桌,桌上有一副茶具,边上围了四张石椅,皆有浮陷的花纹,如流云、梅花等,非常精巧。桌椅旁边,正对着湖心的地方,有一个精致的琴台,铺着鲜艳的锦缎,上面放着一个小香炉,炉内轻轻地飘出缕缕轻烟,随风飘散。旁边是一个石墩,上面放着一个华丽锦缎做的软垫。亭边的轻纱被风托着,偶尔飘过这方琴台。
而此刻,亭内只有一个白衣女子,默然独坐。
她朝着湖面坐着,看不清她的模样,一身白衣飘飘轻舞,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丝丝缕缕地与白衣纠缠在一处。
她静静地坐着,仿佛隔绝了世间纷扰,遗世而出,如洒向人间的月华,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清冷与漠然之气,让人不敢靠近,或者说,不忍靠近。
至少,远远看着她的那个男子是这么认为的。
那男子站在一处房舍的拐角处,怔怔地望着那袭白衣,始终未能踏上一步,走到那边去,打扰她的安宁。
那男子一身华服,手上一把长剑,剑柄是一对镶金的翅膀,若雄鹰翱翔天际一般,隐隐透出几分霸气。他容颜俊逸,棱角分明,年轻的脸上有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与坚韧。
“公子还不准备现身么?难道要小女子亲自来请?”幽幽话语,带着冰冷与淡漠,突然飘到他的耳边。
男子一愣,皱了皱眉,看向那白衣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行若无事,微微理了理衣裳,便迈步而出,走到亭外站住,拱手道:“姑娘,冒犯了。”
这次,没有人理他。
男子愣了片刻,知道自己失礼在先,也不好说什么,便道:“在下初来秋水山庄,不识路径,不知为何到此,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方才淡淡道:“公子既是前来赴会,为何不在擂台观战,却跑到了这里?”
“姑娘武艺不凡,想来也是武林中人,又为何在此独坐?”男子眉头一挑,反问道。
那白衣依然朝这湖面,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出了刚刚自己问题的答案:“以公子的武艺,必是不耐烦看外边的人比试了。”
他眼底一丝凌厉之色闪过,嘴角却噙着淡淡笑意:“哦?此话怎讲?”
白衣似乎不愿多说,从背后看去,她的头微微低了低,接着便站了起来,却并未转身,而是漠然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他微微一笑,带着自信与浅浅锋芒:“在下,江天云。”
“原来是江公子,难怪了。”那女子没有太多惊讶的语气,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江天云,飘渺山庄少主,承袭金翎剑,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剑客。
江天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略略的失落,毕竟,从来没有人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依然安然如水。
那白衣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来自另一个地方,一个完全没有江湖没有纷扰的地方。她自己站了一会儿,完全不理会身后江天云,突然毫无征兆地纵身而起,如蜻蜓点水般在湖面飘过。
江天云一惊,还未开口,便见那女子已经落到了对岸一处轩榭之上,他正待过去,那幽幽话语又翩然而至:“这边是禁地了,公子自重。”
江天云立时停步,隔水望向那袭白衣,扬声道:“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本来正准备进屋,听得此言不禁停步,微微侧目,犹豫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如冰雪般清冽:
“静池居,上官冰鹤。”
擂台之上,激战正酣。
角木、宋铭二人你来我往,双剑寒光闪亮,速度极快,叫人看不真切。可是,虽然二人具体剑势如何并不分明,但依旧可以察觉得到,宋铭左支右绌,已落了下风。
只见角木面色冷冷,剑剑直取要害,却又似乎留有余地,没有到底,只是死死逼住了他,一直僵持着。宋铭脸色有些苍白,眼里也早没有了原先的得意,只剩下焦虑与紧张。
正激战间,只见角木面色一寒,一声长啸,身形豁然拔高,将剑一扫,一道气劲便朝下方宋铭压去。宋铭退了两步,横剑迎上,似乎想要硬接,但却差了几分力道,未曾站稳,手上长剑一松,角木的剑气瞬间便打在他的胸口之上!
“啊——”宋铭一声大叫,长剑脱手,身子向后摔了出去,却也没有直接下了擂台,而是摔在了擂台边缘。
“咳咳……”宋铭脸色极是难看,看着角木,眼角余光却扫向了台下的人,咬了咬牙,缓了下呼吸,站了起来,强笑道:“少侠果然好功夫。”
角木退了一步,“唰”的一声收剑回鞘,露出一丝谦逊之意,低头拱手道:“公子过奖了,在下告退。”
“且慢!”宋铭将他叫住,道:“少侠,少侠既有如此好的手段,敢请再讨教一阵。”
角木皱了皱眉,淡淡道:“在下是奉少主之命,不敢擅自做主。宋公子大人有大量,请就此罢手吧。”
“少侠何必推辞!”宋铭神色一肃,扬声道:“飘渺山庄名扬天下,难道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哈哈哈哈,宋公子过奖了,蔽庄虽有薄名,又哪里赶得上洛阳秋氏的风光?”台下,一声长笑忽然传来,一下子便传遍全场,压住了刚刚宋铭的声音,隐隐带着霸气和不满,甚至还有些嘲讽之意。
宋铭脸色一变,转头向下看去,只见那华服男子远远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自己,嘴角微微冷笑,目光中的寒意仿佛直接进入了他的心底。
“少主。”角木低头见礼。
“江、江公子?”宋铭支吾了半天,方才缓缓开口,正色道:“江公子既然来了,何不上来赐教?”
江天云傲然立在人群外围,看着台上的宋铭,微笑淡淡:“宋公子,莫非看不起角木?角木虽然不才,总是还有几分本事的。”
宋铭脸上怒意闪过,他这番言语,不是表明了将自己贬到了极点?连一个下属都打不过,自然也就没资格和他过招了。
“江公子过谦了,角木少侠不愧为庄上青龙部之首,的确不凡。”宋铭淡淡道:“宋某不才,近日潜习阵法,将祖传的牡丹花阵演练了一番,今日也带了来,请江公子不吝赐教。”
江天云眉头一皱,心下微凛。这牡丹花阵乃是秋家祖传的几大阵法之一,成名已久,虽然不至绝顶,也并非必杀之阵,但仍是颇为凶险,不好对付。宋铭既然将他摆了出来,必然经过了一番锤炼,威力当更甚从前。
一念及此,江天云好胜之心亦起,他本是天纵之才,出身名门,多年来未遇敌手,心气极高;今日又在众多豪杰面前,宋铭虽是败将,但既然已然宣战,那他便决不可失了颜面。当下一扬眉,上前一步,朗声道:“恭敬不如从命,江某便领教一番秋氏的牡丹花阵!”
“江公子果然爽快,”宋铭眉头一扬,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转头看向台下秋氏诸人所在之地,喝令道:“来人,布阵!”
话音刚落,六道人影便先后翻了上来,在他的面前站定。每个人都手执长剑,面色木然,没有太多表情。
江天云微笑不减,悠然从在座人群身后绕行至阶梯之上,缓缓上了擂台,走到他们面前,气度从容,姿态不凡。
角木见他上来,上前几步,站定,垂首,并不多话,等待着命令。
江天云看了角木一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做的不错,下去吧。”
“是,少主。”
角木从容退下,江天云昂头看向对面几人,沐浴在阳光之下,手上长剑反射出金色的光芒,那剑柄上的双翅姿态生动,仿佛拥有了生命,即将冲天而起,纵横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