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棋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4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十棋子
平渊城外,小李记。一白衫文士打扮飞中年男子面朝小江,安坐在长桌上。悠悠然的品茶,晌午的阳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神色说不出的从容恰意。茶馆只有他一个客人,他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连不言寡笑的店主见了他也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店主是一个老人,今天换上了一件大红袍,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内,远远看去就像远山上的枫叶。老人并不常笑,已经不习惯这种表情,笑起来仿似秋风中的橘子皮,突然裂开了几条缝隙。
秋天的风已经有几分凉意。凉风吹过,店外又走来一人。身形高大,全身被一袭黑袍裹住,连脸上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双眼睛。来人也没有看馆外那“闲人勿入”的标语,径直走向茶馆走来。
他走得很慢,神态似乎说不出的疲倦,步伐有些漂浮,凌乱,放佛随时都可能栽倒在地。他的眼睛也是苍老的,一抹白茫带着一丝死色,乍看就像个将死之人。他慢慢走近了茶馆,慢吞吞走到中年文士桌前,才缓缓坐在上首。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似乎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他动起来的样子已经是老态龙钟了,现在闭上双眼则完全似一个从棺材里倒出来的人,死人!
奇怪的是,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对这死人摸样的老者却很恭敬,看见这老人到来后便马上停止了喝茶,垂手而坐,安分得像遇见老师的小学生。更奇怪的是,从来都安稳得如磐石的店主也像突然变作了灵巧的猴子,突地提着茶壶一阵风似的飞奔过来,迅速倒上一杯香茗,红袍老人的动作很快,手更是极稳。左手将茶杯放在桌上,右手提着一个大铁壶就像提着一根稻草,随随便便往茶杯内一倒,既不多也不少,刚好倒满一杯。做完这一切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也垂首而立。茶馆一时安静得有些怪异,黑袍的老者没有说话,所以谁也没有动,不动也不说话,像是突然变作了一根木头。
过了约摸一炷香时间。黑袍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注视着白衫的中年文士,哑声道:无月,太一教之行结果如何?他的声音苍老,话音虽然洪亮,却是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
中年文士拱了拱手道:禀宗主,太一教月城分坛,弟子公孙无月已在四天前荡平,除去总坛,太一教尚有一十八个分坛。原来此黑袍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玄隐宗宗主,花弗。可看他那将死的样子哪有半点一宗之主的气势。
花弗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回宗后去金库领十万两银子,分发给参与过此战的将士,战死者多分两千两慰其亲属,风光大葬。
公孙无月道:宗主雄才大略,奖罚分明,必令士气高涨,人心所向,江湖一统指日可待。
花弗嚅嚅道:奖罚分明么?不错,虽然近来战局稳定,却也有不思进取之人,必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公孙无月身体一颤,恭声道:还望宗主明示。
花弗道:你可知道江湖名侠碑?
公孙无月点点头,不屑道:江湖逐风附雅之辈的无聊之举罢了,又岂可一碑囊尽天下英雄。
花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抚掌道: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财而死还可以理解,为虚名而死非但无知,而且可笑。这本就是我送给太一教的大礼。
公孙无月脸上终于变色,动容道:宗主高瞻远瞩,属下佩服至极。
花弗淡淡道:你既然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便该去自行整顿一番,你手下已经有不少在名侠碑上了。
公孙无月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淡淡道:这些人不能再用了。
花弗摆摆手,道:如此甚好,你去把。
公孙无月双手一拱,再不说话,大步地走了出去……
########################################
花弗又闭上了双眼,像是和人大战了一番,又变得疲惫不堪。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花弗才再次睁开眼睛,将脸转过来深深注视着红袍的老人。只是眼神却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才缓缓道:啊七,你也有皱纹了……
红袍老人没有说话,磐石般安稳的双肩却突然微微耸动。
花弗叹了口气,黯然道:人终须有一死,以你的身手本该过着风光的日子,这些年实在委屈你了。
红袍老人的语音也似变得哽咽起来,嘎声道:我本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宗主待我如亲子,为光大圣门,我氏无七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花弗长叹了一声道:"故人都已逝去,我本应该追随先主而去,不想蒙先主谬赞,付我以光大本宗的重任,不得以苟延残綣至今……”说到这,看了氏无七一眼,又停了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氏无七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说话。
花弗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道:"你功法,资历都在我之上,这宗主本该由你来担任,你……你可怪我……"
氏无七闻言蓦地大笑起来,眉峰闪动着疯狂之色。花弗却不生气就在一旁看着他笑,直到他停下来才淡淡道:我也知道你素来眼界颇高,只是先主的决定并不是当初你我能更改的,还望你……
氏无七截声道:南宫花弗你太不理解我了。你可知道此处是何地?
花弗怔了怔,不解道:此处是平渊城,这有何异样之处?
氏无七道:你可知道此馆是何人所盖?
花弗沉思了半晌,才道:听闻此馆乃当年名动江湖的名侠飞剑客啊飞,游历百川晚年居于此地所建造。如此说来此传言竟是真的。
氏无七轻叹了一声道:啊飞一生多遭坎坷,早年浪迹天涯一心求名,始终行影只单,晚年时心如止水,在此处开了一家茶馆,而馆名便依其唯一好友之名而取。我氏无七此生亦是多遭坎坷劳顿,无亲无友,无爱无恨,也早已经淡泊名利,世间百态皆只是红尘一幕,又怎会在乎这一宗主之位。
花弗脸上变得极为庄重,肃然道:天下攘攘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人劳虑一生莫不为名利所扰,是以言行不能由心,今日听君此一言豁然开朗,委实胜过世间千千万万纲常伦理。言毕深深地作了一辑。氏无七没有动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轻秋的河风吹拂在他们脸上,茶馆两人一时竟似已化作两尊石像,呆呆地立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
氏无七突然长辑到地,欠身道:啊七刚才无礼,还请宗主责罚。
花弗轻轻摆了摆手,却没有说话。
氏无七道:啊七于此潜藏多年,并未发现那奇书的下落,倒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二奇书似乎已经现世,却是在柳云非的手上。
花弗道:那书虽然玄妙无方,但本身坏处也不少,既然已经到了他手上,我们也不必再打他的主意。
氏无七道:听无月说天扇门,西梁,无尘居也参与了我门与太一教之战,但那些人却都是摇摆不定,见风使舵之辈,还望宗主多多留心注意。
花弗道:三流小派而已,难成气候,无需担忧。
氏无七道:近些年来弟子谨遵宗主之言留心观察寒门之人,却是少有见其踪影,倒是青山派不久前还见过一个年轻一辈的弟子。定力,功力尚算可以。
花弗道:青山派,寒门虽然势弱,却是大有古怪,烦劳护法多多留心。
氏无七点点头,又道:隐尘居士,居无定所,只有十五年前我曾在平渊城白马寺见过他一次,却不敢跟其交手,那次之后便再见到其踪迹。这样说当然难以让人理解,所以氏无七又接着解释道:当时我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道士下棋,那道士年约四十,看似虽然文弱,功法却是已入化境,恐怕和隐尘也是只在伯仲之间。白马寺的金佛重逾万斤,他只用一只手就把它挪开了三尺。旁边还站着一个髯须大汉,满身煞气,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已经有相当火候,若我和此上三人交手必败无疑,故不敢出手。
花弗道:真有这样的人,你没看错?
氏无七道:没看错。
花弗仿似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道:他真的有如此高绝的功法。
氏无七没有说话,这问题并不需要回答。
花弗皱着眉头,道:年约四十功法却已入化境,江湖何时出了这么一个高手?
氏无七道:恐怕他不是江湖中人。
花弗奇道:不是江湖中人?
氏无七道:不是。
花弗道:他是谁?
氏无七目光遥望着远江长长吐了口气道: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