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半僵小妹 卷一 绣踪魅影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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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江南二月的杨柳堤畔,佳人玉手飞快的在绣框内的稠布上赶制着诗中之景。密密的汗星从佳人的额上冒了出来。那是她勤劳的标志。她用绣着一朵梅花的罗帕拭了拭汗,再捶了捶发酸的肩膀,她端详着即将完工的绣品,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刻沉侵在一派幸福安宁中的她忽略了一双即将伸向她的罪恶之手。当她再次拾起绣针准备继续时,一张熟悉的手帕带着陌生的味道将她的口鼻死死地捂住。她慌乱的挣扎,生命即将终结的恐惧入侵着她浑身的每个细胞。然而所有恐惧加在一起都无法与看到那张朝夕相处的脸忽然变得丑陋狰狞来得更加震憾,更加莫名更加心如死灰。死亡很短暂,当尚留余温的躯体被抛入冰冷的湖水,修长发丝像海藻一般浮荡在凌凌波光之中,仇恨便恒久的遗留下来。
那一刻,灵魂苏醒了,江南秀美女子的明眸善睐泛起了怖人的血色,眸孔分裂为二,刹时间世界一片腥红。
安之只觉一口凉气顿入心肺,曲睫一展,对上的依旧是那双盈盈血眸,眸中少了三分怨气却平添了七分讶然。没时间深究这份讶然背后的意思,她再次阖上眼,灵力从纤软的手掌中传递到那双惨白的鬼手上,深入灵魂。不多久,她秀眉微微拧起来,不得不又停了下来。她松开顾秀清,温暖的手轻轻扬起在她的头顶凝聚起一团圣洁的灵光。顾秀清意外地顺从她,红影渐渐模糊终化作一颗松果大的白色石子被收入掌心。安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先去吃饭,吃饭大过天。”安之突然豪爽的一声令下,将白色石头揣进兜里帅先往楼下冲去。知道他们会有很多疑问,因此她先发制人堵住了他们的嘴。总得给她点时间好理清头绪。
如她所愿,作为了解安之为人的朋友,他们相当配合。下楼回到饭桌继续用餐。待饭后一切收拾完毕,他们在客厅沙发上各自找了个座儿,雷天伦还特意为大家煮了咖啡,将安之的那杯摆放在预留给她的那张藤椅前的茶几上。就等安之过来发言了。
没让大家等太久,安之端着杯奶茶自厨房走出。她顺手将奶茶放到了安月面前,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换走了她的咖啡。“刚冲的,安月姐你试试看好不好喝。”她露齿一笑,而后坐在她专属的位置上不顾形象夸张又贪婪的两手端起咖啡交替着喝。临了,还意犹未尽的咋嘴道:“咖啡还是我喝比较合适。”
安之话中有话,两个大男人听着糊涂,只当是她贪杯。可安月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到这才总算明白自己的秘密早已被安之知晓,难怪在顾秀清出现的时侯她嘱咐自己小心,也极力表示单独承担与之通灵的任务。她举起那杯奶茶冲安之道了声谢。奶茶味道清淡独特,口感爽滑。虽然没有店家出品的味道丰富,但胜在清醇。就像安之给她的感觉一样。
“好了。”咖啡也喝了,也该聊聊大家都感兴趣的正事,放下杯子,安之立即切入正题。她从袋里掏出那块白色石子搁在茶几上一本正经道:“她是顾秀清。”一句话将从前的猜测化为真实。
“能不能说点其他的,这点大家已经一致认同了。”雷天伦摆出一副你无不无聊的神色。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啊。”安之反唇驳道,也不计较继续说:“我一触到顾秀清的灵体最先感应到的是她死亡时的情形。你们猜她是怎么死的?”不是她要故弄玄虚,实在是她死的好不冤枉,这样看来,陈光所提供的资料还真是没什么用处。
“听年纪大点的街坊说起过,说是她当时爱上了一个出身非常不好的穷小子,她家里人死活不同意,最后只好跟那男人私了奔,后来不知怎么就传言她意外掉水里掩死了,而且据说她的男人没多久也跟着投河殉了情。可称得上是一出现实版的梁祝悲剧。”姜若彬联想到他和安月这一对前途未卜的情侣不禁也悲从中来。
“错了,”安之苦了苦脸,虽然不愿就此打破众人的爱情设想,但还是得代表当事人更正一下,“梁祝虽然是一出悲剧,可里面的爱情没有假。而顾秀清不一样,她的人生就是一遇人不淑彻头彻尾的大悲剧。”
此言一出,在座的一干人等总算听出点瞄头。
“听你的意思顾秀清是被她男人害死的?”姜若彬一脸不可置信。瞅着身旁的安月和对坐的雷天伦,他们也同样面色诧异。
“是直接还是渐接?”雷天伦和安之一起同顾秀清交过手,回想起她那份咬牙切齿的冲天怨念,想必是前者吧!
“唉,你算是问到点上了,”安之叹了口气,移了移藤椅腿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华灯下闪烁着遗憾的眸光落到了白色石子上,她简明清晰地将自己所感应到的情形叙述出来:“顾秀清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与那个和她私奔的男人背叛她脱不了干系。他亲手残忍的将她杀害,并将其抛尸湖中造成意外落水的假象……”
“得得得……”石头开始释放出危显的抖动信号。黑邪的怨气渐渐从石头上溢出。
顾秀清的怨念又要发作,四人一阵虚惊在所难免,但是安之能将她摆在他们谈论之所的茶几上让其作为故事的女主人公参与进来,又岂会无所准备,只见她突然一掌拍在茶几上冲着它喝道:“都说来而无往非礼也,我想你对付他的手段恐怕胜过他对你的十倍。我说的没错吧。”
石头得一声顿时恢复平静。胜利,安之嘴角扬起了微微一笑,这才向雷天伦等人解释道:“通灵的时侯我就觉得奇怪,我全部能感应的画面少得可怜,除了她死时的情景,就只有她和那对供养她的老夫妻生活的一些片断……”
“等等,”雷天伦摆手打断她提出置疑,“这不符合常理啊,以你的灵力通灵不过是小菜一碟,可你却感应出很少的东西,不会是她有意抵触吧?”说到底顾秀清并不心甘情愿,只是碍于敌强我弱的形势罢了。
“不致于。”由于安之的有意保护,安月乐得清闲,打通灵起就一直关注她,顺带也将女鬼顾秀清一并收入眼底,凭直觉来看,这女鬼除了脾气暴躁点,倒也没什么心眼。她于是理性分析:“如果只是隐瞒抵触根本称不上奇怪。小安的意思怕是这顾秀清脑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手脚?”
“聪明。”安之毫不吝啬得给予了本家大姐赞美,随即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顾清秀本身就有能力去除自身记忆,二是有外人对她的记忆进行了封印。显然易见,这两种可能进行得都不彻底,至少最可怕的部份没有被有效的清理掉,所以导致了她渐歇性的怨气暴涨。刚才若彬哥说那个男人也是死在水中,尽管没有感应到,但我严重怀疑他的死和成了鬼的顾秀清一定有关。而且女人,尤其是有她一般遭遇的女人要发狂起来,绝对难以想象。我刚刚就以这一点制止住她。我感应不到,至少说明她已经没有这部分的记忆,她现在表现出的平静恐怕也是因为她能意识到她做过什么事情却什么想不起来的原故。”
经安之这么一说,姜若彬也只能承认传言和事实极尽相反的偏差。“那你认为这两种可能性哪一种更大些?”他问道,同时也在思考。
安之身子往后一躺,靠着倚背,有些犯难地说:“差不多吧,两种可能都蛮大的,我也只能猜一猜。你们刚才也都看到这顾秀清两只眼睛都是双瞳。这就意味着她很可能具有一定灵力,自我封印她也是能做到的。不过我在感应中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她活着的时侯眼睛与常人无异,双瞳是在她死后才突然出现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有死后魂魄眼睛变成双瞳的。双瞳这种特殊的现象大都是天生的。所以我大胆推断顾秀清可能生来就是双瞳,只是在很小的时侯被人人为的封住。她死后这种封印自然消失,双瞳也就显现出来。她惨遭横祸使她原本善良的思想上遭受巨变。爱恨矛盾之下,顾秀清不无精神分裂的可能。所以她的行为才时乖时戾,记忆也模糊不清。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设真有人在她小时侯封印了她的双瞳,那人也极有可能在她死后为她超度不成只好将给她带来痛若的记忆封禁起来。或许那断记忆太过深刻根本禁止不住,所以还是会偶而冒出来令她疯狂。这样来讲,被别人封印也是有可能……”安之最后几句话说得有些心虚,因为她心底已经有一个可能封印顾秀清的人选。她清咳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用以掩释,她似乎说得太多呢,怎么办?
雷天伦一直注意着安之,联想起一些事,他突然间明白安之说到最后陡然变弱口气的原因。他嘴角扯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我倒是更倾向第二种,而且还有怀疑的对象。”
一听这话,安之刚刚吞到一半的咖啡差点没被她吐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瞅着雷天伦,但见他神态自若,似成竹在胸。她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姜若彬这边一听,腰板儿挺直了。虽说事隔多年,到底是发生在自家附近的怪事,他也不禁好奇心大起:“怎么说,你怀疑谁?”
怀疑谁?雷天伦特地别有意味地再看了安之一眼,搞得安之不安地连喝几口咖啡以镇心神。恰是这副表情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心下了然。于是也不忍心搅得某人紧张兮兮,他连忙摆手推翻了先前言论:“还是算了,只是怀疑,别说我们这些小辈,我们父母那一辈在当时怕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这种事情没有证据,猜来猜去也没用。”
就这样?姜若彬显然很失望,腰肩一松无奈地靠在沙发上消化着雷天伦刚才那套只是略有几分道理的说辞。而安之对那翻明显糊弄不了她这个知情人的话却明显有些惊讶。她盯着雷天伦只愿意露给她看的侧脸,细细地品了起来。他刚才的反应分明表示他知道一些她的隐情,还有意公布出来,可为什么突然改口呢?安之不笨,细想之下,也察觉出雷天伦行为反常的原因至少有大部份是因为她,就跟在梅寒居有意支开姜若彬是一个道理。她心上一甜,嘴角上扬了微小的弧度,被她悄然地隐没在了咖啡杯里。
“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理她?”安月问出了眼下最实际的问题。这事由她起的头,自然也要归她解决,谁叫这丫头老爱管闲事呢!
“维持现状。”安之心下已有计较,放下杯子她慢慢道出自己的主意:“我喽,得先和冥界那边联系联系。杀害顾秀清的男人被她这么一报仇,估计已经先行投胎转世。我要查出他现世的身份。然后想办法将两人连在一块儿。这样我们这些调节员才能从中调节,最好的结局当然是能好好超度她让她得到解脱。也算是我们功德一件,大家都有份啊。”
前途是美好的,现实是曲折的。所以安之还得好好计划计划,以免横生其他枝节。她看了看壁钟上的时间,又瞅了瞅尝尽相思难得一聚的姜若彬和安月二人,很识趣的起身说起散场话:“那个……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先聊到这吧。”随即眼神暧昧地在她安月和姜若彬身上流转,然后直接替他们拍板,“你们今晚就将就住这儿吧,楼上三间房,你们和我,雷天伦刚好够分。你们俩……”她分别指着雷天伦和姜若彬,“把茶几上的东西收到厨房洗了摆放好。我和安月姐去帮你们铺床。好了……”她玉手一拍一声令下,“各就各位,开始行动。GO,GO,GO”
主人家都发话了,那客只好随主方便了。
楼上卧房之一
安月将新的床单铺在床上,用手展平。却展不平她那颗鲜少忐忑的心。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索性撒手不干坐在床边,冲着正从衣柜里抱出枕头的安之瞪起眼,她安月什么时侯这么胆小怕事过。怎么现在在她面前就跟做贼心虚似的。
安之从容一笑,将枕头往床上一抛大咧咧地坐在她旁边摆起闺蜜聊私房话的架势,“那安月姐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说呗!我洗耳躬听。”
“你……”安月不禁气结动怒。
安之可不能让安月乱发脾气,她赶紧爬上床跪着给她揉肩替她顺气,“好好,算我不对,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就是我的罪过。到时侯若彬哥肯定向我兴师问罪,说我胆敢欺负他老婆孩子,那我可就惨了。”
她一脸苦哈哈求饶的表情倒把一向以冰脸示人的安月逗笑了。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告诉他。”
安之嘻笑着移到床边坐了下来,指着她自己精致小巧的鼻子一脸神秘道:“你不知道吧,我这鼻子……”
“整容啦?”安月突然有一种想说笑的兴致。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哟呵!”安之眼前一亮,“会开玩笑了嘛。”心里一阵激动,“说正经的,我的嗅觉灵敏度很高,你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特珠的味道,这种味道可是只有怀宝宝的女人才会有的哦。”基于这项特殊技能,她甚至比老哥和嫂子更早地知道她宝贝侄子的存在。
安之是个奇特的人,这点安月不会否认,所以她接受了这看似荒诞的解释。
“相信我,虽然两位老人家铁定会被你们的事给吓懵,但是若彬哥一准儿会因为即将成为宝宝的父亲而欣喜若狂的。”安之一对明眸泛着笃定的光茫,想当初她老哥为此可是整整傻笑了一个月。
“会吗?”安月眉头皱了皱,“两个家族怕是为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又重新交恶,这样他还会开心吗?”
安之莞尔一笑:“我相信一句老话。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拍拍安月的肩以示安慰又开始在房间里忙活起来,口中还不停道:“其实不必太担心,爷爷们年岁大了,有些事自然也就看开了。说不定到时能够冰释前嫌,皆大欢喜呢?”
除非他们想历史重演。现如今两个家族都只剩下这两根独苗。他们怕是赔不起哦。
“但愿吧。”相对于安之的信心满满,安月只能保守地期望好的结果。望着安之忙碌的身影,直见到她满意地看着整理好的房间转身要离开的刹那,一声“谢谢”溜出了唇边。
安之将欲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放下时,笑容挂在脸上也甜进了心里。
“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她回过身来,忽然有点害羞。
“嗯?你不一直都叫我安月姐吗?”安月到有些听不明白。
“那太麻烦了,就一个‘姐’字不是更简单直接吗?再说了我还想以后有人能叫我姨了!”虽然有点无理取闹,但绝对无伤大雅。她已经是姑妈了,可还贪心地想当小姨啊。谁叫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冠着一样的姓呢?
“呃……”安月完全被安之时不时冒出的无理头打败了。
“那,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安之机灵地立马改口。还不忘严肃的警告一句,“不许反悔哦。”
在安月嘴角上扬的无奈和淡淡高兴的微笑中,安之嘻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