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桌前，莫海洋疲倦地叹了口气。
    父母的反应本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连向来爽朗爱笑的姐姐都沉默起来，晚餐桌上没有了平时的欢声笑语，莫名的压抑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打开日记本，莫海洋觉得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了。
    有什么要紧的呢？毕竟，即使再怎么热闹，也只是爸爸妈妈和姐姐之间的事。他和他们，始终不像是一家人。
    “……侍卫长是那么苛刻，就像狂风暴雨迎面袭来。那一刻，海洋不知所措。但是，虞姬就在不远处的城堡里。他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那里——只要她在那里……”写着，海洋唇边有了些微的笑意，他不知道，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
    第二天中午。
    在走廊上就听到教室里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口哨，伴随着阵阵大笑声。午休时间总是热闹的，尤其对于课业高度紧张的初三生而言，正是一天中最好的发泄时间。但今天的此时似乎尤其热闹，冷漠如莫海洋，也感到些好奇了。
    只是这种好奇随着距离教室愈来愈近而逐渐消失无踪。
    莫海洋冲进了教室。在他进来时，坐在讲台上的同学依然摇头晃脑地，用一种尖利怪异的声调在读着什么。而那人手里，赫然便是他视如珍宝的日记本。
    莫海洋感到自己的理智被炸得四分五裂。他几乎是直扑过去，那人却先他一步跳下了讲台。
    “你果然是在暗恋虞云嘛！”那人嘲弄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甩动着手中的小本，“故事编得真精彩，不知道我们的虞姬小公主被感动了没有啊？”
    刻意做作的声调令周围又是一阵笑声。莫海洋握紧了拳。
    “你跟我出来。”虞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在他耳中，像来自地狱一般。虞云脸上却很平静，平静得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你到底，想怎样呢？”离开教室一段距离后，虞云忽然转身问他。
    “我……”莫海洋不知道该说什么，听虞云又问，“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莫海洋愣住了，他看着虞云渐渐变得通红的脸和满含怒意的眼神，听着虞云的话一字字像榔头般敲在心上，“就因为我们曾经认识，你就要这样羞辱我吗？”
    “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为什么不能忘掉那些事情，就当我和你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虞云的口吻已经接近哀求了，他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对虞云的喜欢，对她来说会是一种侮辱。
    ————————————————————————————
    莫海洋回到家，父母和姐姐都还没回来。但他根本没注意这些，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自己房间。
    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一直崭新如初的本子在中午剧烈的争夺下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本来……根本是一个笑话！
    莫海洋双手都在细微地颤抖，正想把它撕成碎片，门突然被推开了。
    “海洋！”母亲愤怒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考出这种成绩，竟然还……”
    母亲气得连话都说不下去，浑身都发起抖来。她手中抓着的那张纸也不住抖动着，莫海洋看出那正是自己的试卷。
    “好了，别生气了。”父亲从门口走了进来，安慰母亲，“你有高血压，别太气着自己。这孩子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学习的料，他又能做成什么别的事了？你看看他……看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母亲指着莫海洋，父亲见到他漠然的表情也不禁生起气来，“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心思放一点儿在学习上呢？次次都考倒数第一，让爸爸妈妈在老师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他会觉得丢脸，也就不会早恋了！”母亲气得冷笑。
    莫海洋一怔，“早恋”两个字如利刃般一下戳破了他的心理防线。母亲接下来的话更是如一把把尖刀扎在他心上，“不过就你这点出息，会有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你？即使哪个女孩昏了头，你又哪点配得上人家？”
    莫海洋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但父母却完全未察觉他的变化，母亲仍在絮絮不止：“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孩子，你看看你姐姐，学习从没让我们操心过，怎么你连她的一半都不如？……”
    “是是是！姐姐什么都好，我什么都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心心念念地非要生儿子？”
    莫海洋忍无可忍地大叫，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明明只要姐姐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来？既然生下我了，为什么不让我在你们身边？把我丢在乡下，现在又突然地把我要回来，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们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了吗，还是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啪！”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莫海洋抬起头，看到母亲震惊呆怔的脸，忽然轻笑起来。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头一次露出这样讥刺的笑容，父母都不免有些心慌了，母亲的手悬在半空中，莫海洋却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海洋你去哪里？”
    母亲在身后急叫，莫海洋却没有理会。那一巴掌，令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小小的温暖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