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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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开口道:“寡人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并不稍缓,如今朝中大小官员大半是朱丞相门生,寡人每每亲政总被百般阻挠,诸事掣肘;而武将更为他笼络半数,只管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钱粮饷银,却是屡战屡败,毫无建树,如果能多几个君公子、孟将军这样的人才,寡人也不必夜夜忧心、食不甘味了。”
朱丞相曾暗中辅佐三皇子,皇帝登基后,对于自己身边这根大刺,自然想拔而除之,但是根基未稳,又不敢轻易下手。君玉暗思,血雨腥风下的皇权争夺不知会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龙椅坐稳,但是好歹在边境战事上有所作为,聊胜朱丞相的一手遮天,便点了点头,道:“君玉当为北方边境尽绵薄之力,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见她虽回答得举重若轻,但是态度较上次已经有一些改变,不禁大喜,汪均也自高兴,随了皇帝又微服而去。
这一夜,春雨风声,早上醒来,依旧春寒料峭,薄雨纷飞。
君玉走出帅府大门,大门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巷子,成行的柳树已经万枝垂下、绿色依依。她刚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两个红色高帽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自蜀中归来后,因为拓桑之故,她仔细搜集了那个大教派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峨嵋先锋”和“探马赤军”交锋时,军中居然出现了几名红衣僧,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日子来,东方迥的情报系统也大力收集这方面的情报。无奈,两教行事都十分神秘,加上天遥地远,也没获得多少有效情报,只知道近期赤教和黄教之间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激烈。尤其,赤教的头领已经秘密和胡王达成了某些协议。
拓桑在蜀中密室毁却佛牙,君玉虽不知道佛牙于他们到底有什么重大意义,但是想到两教都出动了大量人力,尤其是丹巴上人对自己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即使明知拓桑为“博克多”,也隐隐为他的处境担忧。
这时,薄薄的雨依旧飘拂着,君玉转身沿着那排长长的柳巷往回走。
一个人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面,衣衫微湿,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那人回过头来,却正是朱渝。
君玉见得这京中唯一熟人也自高兴,道:“朱渝,怎么不进去?”
朱渝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忽道:“第一次到你这帅府,总该送你一件礼物。”
君玉接过,却是两轴画卷,她展开第一幅,正是情魔收藏的那幅自己父亲的画像。当初在寒景园里,情魔被丹巴上人击毙时,她正处于半昏迷之中,待清醒过来时,混乱之中,父亲的画像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以为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一见之下,只觉喜不自禁。
她又展开第二幅图,那幅工笔细描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画上的女子眉清目秀,双眼生辉,却正是自己的母亲兰茜思。
她正要道谢,朱渝已经转身,也不告辞,径直离去。
在京城的几天,一直都是孙嘉和卢凌在外应酬,他二人似乎对此道得心应手,君玉省去了不少麻烦,但只觉得在这里日复一日,大家只尚空谈,并无什么要事,便决定设法尽快返回凤凰城。
这天傍晚,她来到帅府的园林里,这个园林不知已经变换了多少主人,放眼虽然春色满园,却满目陌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乱之意,远不及凤凰寨的漫地山花。
君玉缓步走出大门,一个人正大步而来,正是汪均。
汪均见了她立刻抱拳一礼:“汪均这些天各种杂事缠身,一直不得闲暇,以至今时今日才有机会登门拜访,还望没有打扰到君兄。”
“汪兄客气,请。”
两人坐定,闲话了些近况,汪均道:“君兄初到京城,可还习惯?”
君玉摇摇头,笑了:“我是奔波劳碌命,享不来这京城花花世界福。”
汪均叹息一声道:“皇上虽然登基,但是朱丞相把持朝政,大小事情往往由不得皇上做主。现在六部之中,除了一个礼部尚书,全为朱丞相的门生、亲信,实不相瞒,现在皇上可以信赖的人少之又少……”
新皇登基,权臣当道,不经一番残酷的尔虞我诈,朝堂势力又怎能趋向平衡?千百年来,概莫如此,君玉益加兴味索然,沉默无语。
汪均又道:“现在山东的流民暴动尚未完全平息,而西域大教派‘圣宫’又起了些波折……”
所谓的西域大教派正是拓桑所在的教派,君玉立刻道:“什么波折?”
“最近圣宫和拉汗教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而‘圣宫’内部也有很大分歧,上个月,有人进京密报,说现任的‘博克多’不守清规,要求朝廷做出处理……”
君玉心里刹时翻江倒海,却淡淡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汪均摇摇头:“他们的内部事务,外人实难了解,只说是这‘博克多’屡次犯禁,不仅失去了他们历代寻找的佛牙,更在他的居室发现了若干情诗……历代‘博克多’都得到了朝廷认可,所以,现在告密者进京要求严惩,他们好像也在密谋新的领袖人选,朝廷唯恐处理不当会引起极大的分裂和纷争。加上现在赤金族的真穆帖尔到了西域一带大肆活动,势力逐日向西扩展,一旦教中分裂,必然给他们可趁之机……”
君玉想起拓桑去年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寨送自己的那张信笺,心口跳动得更加厉害,“朝廷的处理意向如何?”
“朝廷自然是要最大限度地维持稳定局势,现在,大家也拿不出什么处理意见……”汪均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朝廷已密令‘千机门’的几名高手进去,准备秘密处死那女子,先断了博克多的念想,平息众怒,维持原来的局面后再作打算……”
“你们怎知道那女子是谁?”
汪均摇摇头:“告密者除了几首情诗,也无其他证据,不过,推断来总该是当地的女子吧,以‘千机门’那群特务的神通广大再加上告密者的处心积虑,要找到并秘密处死这样一个女子,自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君玉道:“这个决定倒真是英明又省力啊。。”
汪均喟然摇摇头:“如今局势混乱,想必他们认为,牺牲一个女子总比引起巨大的分裂好吧。”
君玉一笑无语。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汪均忽笑道:“冒昧问一个问题:君兄现在可有意中人?”
君玉也笑了:“怎么,汪兄想给我做媒?”
汪均认真地点了点头:“九公主方当妙龄,钦慕君兄人品,如果君兄有意倒真是郎才女貌。”
“哈哈”君玉大笑一声:“皇上可是嫌君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帅府空旷?”
汪均第一次从君玉口中听得如此赤裸裸的讽刺之意,脸上立刻红了。事实上,在当天他和皇帝暗访君玉回宫后,皇帝就曾经说过:“这个君玉比不得别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甚至无亲无故,他天性高傲,如果不肯卷入这朝堂争斗为我所用,倒当真无计可想。”因此,皇帝极力想把自己的同母妹妹嫁给君玉以示厚宠。
汪均沉默了一会儿,道:“君兄,你有什么打算?”
君玉坦然道:“唯愿驰骋沙场死而后已,不愿庙堂之上机关算尽。”
汪均没有作声,两人静坐一会儿,汪均起身告辞,到得门口,又停下脚步道:“是我拉你下这泥潭,有负朋友之义。最近胡族的残余势力在西北活动频繁,只恐战事又起,汪均自当竭力周旋,让君兄到得真正属于你的天空去。”
君玉点了点头,汪均大步而去。
丞相府。
朱丞相正送走了一大批来访的客人,其中半数是上门提亲者。自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上门提亲者不计其数,而被封京军统领后,说媒的更是几乎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朱丞相见到儿子,立刻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地道:“你跟我来。有事跟你说。”
朱渝跟了父亲来到书房,刚坐下,朱丞相取出一幅图像,画上的女子语笑嫣然,妩媚婉转,十分颜色。
朱丞相道:“这是河阳王的独生爱女河安郡主,你看如何?你年龄不小,也该娶妻生子了。”
朱渝有些揶揄地笑了起来:“我会有什么意见?河阳王手握重兵,他的女儿自是上好人选。”
朱丞相叹息一声,尚未开口,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听得是朱刚的声音,立刻道:“进来。”
朱刚看见大哥也在,心里十分不快,却十分亲热地向大哥行礼,点头之间,一头黄发似乎更加稀疏了。
朱丞相看他两手空空,忽然面色暗沉:“东西呢?”
朱刚摇了摇头,大声道:“管家说只有二哥进过大哥的书房。”朱丞相站了起来,盯着朱渝:“那两幅画呢?”
“归还它的主人了。”
“啪”的一声,朱渝的面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滴出血来。
朱丞相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畜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渝看着父亲,脸上又是那种嘲讽的微笑:“不然怎么样?留着兰茜思的画,你随便去找几个人来指正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有用么?君玉自己就会承认?天下人就会笑话刚登基的昏君封了个女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朱丞相双眼喷火,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那昏君表面上封你为京军统领,看似重用,其实,他已经将主力调集到了五军都督府,如今他暂时还不敢向我下手,就用了这一花招表面加以笼络,却大大削弱了汤震的势力,将部分兵权集中到他信任的孟元敬、君玉等人手里,只要时局一稳定,他只怕立刻就会拿我开刀。……”
“君玉长驻北方边境,从来没有和你作对……”
“她出任兵马大元帅就已经是我的大敌了。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得除掉君玉,因为她有死穴,总会给我们找出破绽……”
“要击败君玉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
“可是,这却是最简单最省力的方法。”
“我痛恨这种‘简单省力’的方法,如果她真是我的敌人,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和她较量一场。”
“朝堂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朱丞相盯着儿子半晌,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堂堂正正击败她,提了她的人头来见我。”
朱渝没有作声,朱丞相厉声道,“那昏君根基未稳,现在却逐步控制了北六省和福建一带的兵力,如果我们不趁早剪除君玉,等她和孟元敬党羽坐大,昏君再无顾虑,只怕我朱家抄家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那小子处处和我们作对,早就罪该万死了。”朱刚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猴子般的怪笑着,自从在石岚妮的拍卖会上被君玉扔下台后,他一直对君玉恨之入骨。
朱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朱刚立刻闭上了嘴巴,却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
这是朱刚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责骂这位自小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异母哥哥,只觉得心里舒畅之极。
朱大公子死后一个多月,朱渝就出世了,朱丞相老来得子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所以,对朱渝的溺爱可想而知。为保证儿子的地位,在他的元配夫人死后不久,就将朱渝的生母立为正室夫人。尤其是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朱丞相更是觉得面上增光,大赞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出征就少年英雄如此了得,于是,阖府满门、远亲近戚对朱渝无不更加奉承、巴结。
虽同为丞相之子,但是一嫡一庶,加上朱刚的生母并不十分得丞相欢心,前几天又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朱渝的母亲,被这位“母凭子贵”、一向刻薄的丞相夫人教训了好几句,朱刚的母亲心里有气,无处发泄,只好整天责骂这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小儿子不争气,不给自己长脸。
连日下来,朱刚对这位兄长的嫉恨实在已经达到了顶点,见得他今天不但遭到父亲痛责更被父亲出手打耳光,只觉得出了口大大的闷气,痛快无比。
朱丞相看着儿子嘴角的血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这个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沉声道:“凭那画当然指证不了君玉。我在意的也并非是失去兰茜思那幅画。我只怕你又走上你大哥的不归路。你和河阳王女儿的婚事,我已经定下了,你什么都不用管。至于那个君玉,我不管她是男是女,她都非死不可。”
细雨方停,花枝微颤,卢凌的脚步太过匆匆,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横出来的树枝,露水溅了满头满脸。
君玉正好从书房里出来,忙道:“卢凌,什么事情如此匆忙?”
卢凌大声道:“我今天在酒楼里见到了一名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旅,他从青海过来,所带的商队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他说赤金族已冲破西北守军的封锁,到达柴达木,西北守军节节败退……”
君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果然,第二天,皇帝召见众臣商议军情,西北苦寒之地,即使朱丞相的嫡系将领也少有甘愿请命者,加上现在西北守军大溃退,更加无人愿意冒此风险。因此,君玉刚一开口奏请,皇帝大喜,立刻获准,急令两日后领兵出征。
君玉闷在这空阔的帅府月余,心绪十分烦乱,现在立刻来了精神,吩咐孙嘉和卢凌安排好一切,两日后即刻动身。
出征的前一天,一大早,管家就报有访客,却正是秦小楼。秦小楼早年曾和孟元敬一起在西北军中呆过一段时间,熟悉西北战况,后因军功,现在兵部任职。君玉见了他,十分高兴,两人畅谈了千思书院别离后的一些情景,秦小楼又谈起了自己对西北战事的一些看法和建议,两人直谈到傍晚十分,君玉才亲自送了秦小楼出来。
秦小楼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明天是朱渝和河阳王的女儿的订婚之期,给你送了请柬罢?”
君玉笑道:“那倒要恭喜他了。”
秦小楼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从小和你不睦,想不到长大了还是这副德行,明知你在京城也不送请柬。如果元敬在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聚聚。”
君玉笑笑,秦小楼告辞而去。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完全消失在这京城的天空时,春末的空气里已经有了些微的热气。
帅府小巷的那棵巨大的柳树下坐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发呆。
君玉信步走了过去,笑道:“朱渝,恭喜了。进去坐坐么?”
朱渝抬起头来:“你都不过把自己当作这府邸的一个过客,现在又何故假意相邀。”
“哈哈,在下福薄,也许在哪里都只是过客而已。”
“你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去那苦寒之极的西北战场?”
“无论什么战场,总会需要人去的罢。”
朱渝盯着她,半晌:“你厌恶京城这个地方。你担忧那什么‘博克多’的处境。所以你要离开。”
君玉冷冷地道:“朱渝,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寒景园’你伤重不治,可是几天后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地从那秘道出来,除了唯一的佛牙,你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当初我们都为情魔的‘魔音’所迷,只有拓桑一人清醒,救下你性命。拓桑此等人物,又怎会再为这世上的其他任何女子写下如许情诗。可是,他身为‘博克多’,却心系红尘,哪里该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所为。”
君玉大声道:“对,拓桑是因为救我而毁去了佛牙。可是,你太也小看拓桑了。”
朱渝冷笑一声:“我有小看他么?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该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可笑昏君不下罪于他这个罪魁祸首却下令追杀别人,他才是罪该万死。”
君玉沉声道:“他是不是罪该万死,并不由你下定论。”
朱渝并不回答,好一会儿才道:“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对么?”
“对,可是这又如何?”
朱渝笑了起来:“我父亲正处处布防千方百计要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千机门’那帮蠢猪和教徒为了他们所谓的稳定,更处心积虑地要杀了‘那女子’断绝‘博克多’的念想——这个时刻,你居然要主动去西北。真是好极了,哈哈,也省得我再动手杀你……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你没有一个亲人——”
朱渝狂声大笑,眼里却滴出泪来:“甚至……甚至……你死了之后,都不会有人为你感到悲伤,更不会有人为你祭扫……”
君玉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甚至祭扫。”
朱渝猛地站了起来,拔足狂奔而去,奔了几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马踏青海地界已是6月中旬。君玉随行只带了10名精骑,和着孙嘉、卢凌,一共是十三人。而由白如晖带队的3000凤凰精兵正绕道秘密赶到西宁府的途中。
正是盛夏季节,一路奔来,风沙四起,酷热难当,经历了赤金族骑军的一场场猛烈冲击,沿途难见商旅,人烟荒芜,四处可以见到裸露的白骨。
去年年底的那场大战,虽然基本击溃了胡王的主力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赶入西方边境,但是赤金族的大军却损失不过一半,真穆帖尔随后联合了散落的各个部落,纵横西北两千多里,军容最盛时,据说已经可以召集10万铁骑结队冲锋陷阵,以迅猛的速度和气势压倒对手。
西北守军哪里见过此等阵势,往往初一交手,即望风披靡一溃千里,如此以来,真穆帖尔声势更盛,目前已经控制了祁连山以西和天山一带以及外大草原的西部广大地区。
马行正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众人勒马,前面不远处,一干便装僧人正围攻一名身穿黄袍的西域僧。
僧人多用棍棒、禅杖,可是,这干僧人中却有不少使用刀、枪、剑、戟者,而且招招致命,分明是要置那喇嘛于死命。
这僧人手持一根长长的铁棒,显然是某一寺院的铁棒戒律僧。他武功虽高,但是在一众便装僧人的围攻下,已经左右难支,铁棒几次差点坠地。
这时,一根横杖向他扫来,正中他的膝盖,铁棒僧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左边一名双掌漆黑的僧人一掌向他天灵盖击去,而后边,一柄利刃正向他的背心刺去。
铁棒僧闭上了眼睛,只觉头上一空,睁开眼来,发现围攻者已经退后好几步,在他面前,正站着一名天神般的少年。
那少年一招逼退众僧,那些僧众看到后面还有十余骑劲装赶来,不敢再战,各自拖了兵器就走。
那名铁棒僧持了铁棒,立刻行礼道谢。
君玉回了一礼,铁棒僧告辞而去。
夜色之下,马蹄包裹,人行无声,西宁府的城门紧闭,守城的老兵闻声,见过符印,开得城门,一行人直奔青海总兵林宝山的府邸。
总兵府灯火通明,笙歌阵阵,嘈杂的笑声、酒令刺耳地一阵一阵毫不间断。
怀里妖娆的歌妓举了酒杯正往林宝山口里灌,忽觉眼前一花,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群人。歌妓手一颤,酒杯掉下,全部倒在了林宝山的衣服上。
林宝山大怒,举起耳光正要掌掴,手突然停在了半空,而那歌妓也早已被拉到了一丈开往惶然不安地呆站着。
歌乐声刹时停止,一干伶人、歌妓立刻退了下去,醉醺醺的林宝山接过符印一看,酒意已经醒了一大半:“元帅来得好快。”
林宝山是朱丞相一手提拔的将领,之前,他早已接到朝廷密令,有主帅来统兵西北,按照行程推算,那主帅起码应当7月初才能到达,没想到居然提前了半个月。
君玉巡视了这歌舞升平的大堂一眼,和林宝山同乐的七八名将领立刻惶然行礼,君玉挥了挥手:“传令三军,即刻集合。”
踩在空旷的大校场的沙子上,虽是盛夏,大西北的夜晚也凉风如水,沙场寂寥。
号角呜呜地吹响,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涌上校场,直到一一炷香的功夫,万余兵马才勉强集合,巨大的火烛下,士兵们一个个睡眼朦胧、盔甲不整,其中大多数人步履散乱,毫无章法。君玉随手拉过一名盔甲裂开的士兵,他身上的盔甲竟然只有胸前衬了一块小铁片。她又传过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解下铠甲,君玉随手一撕,铠甲裂开,竟然穿的是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
而火烛下,士兵手里的长枪、短刀等武器更是刃折锋钝,望之如烧火棍、破铁片。
林宝山是朱丞相的嫡系将领,近年来西北驻军的军费预算远远高过东北大军,何以军中的装备竟至如此。
君玉扫了旁边的林宝山一眼,林宝山惶恐地别过了头。
君玉台中站定,朗声道:“拖欠饷银三日内发放……”她话音未落,台下立刻一片欢呼声。这些士兵,饷银已被拖欠半年之久,又见将军林宝山军中整日醉生梦死,根本不管士卒死活,加上大小战争随时来袭,朝不保夕,一个个早已垂头丧气,一遇交战,只顾逃命,忽见新来的元帅许诺三日内发饷,怎不欢呼雷动。
君玉的声音穿透了杂乱无章的欢呼声,校场立刻安静下来,只有空荡荡的夜风呼啸而过:“你们当兵之日,虽袖手高坐,刮风下雨,也不会少你们一分一毫,这银份都是百姓赋税而来,如今赤金族铁骑横行,流民失所,养兵千日,不过望你等杀敌保安,你等若贪生畏死,养你等何用?明日五更,校场操练,大小将领,概莫能外。”
临时布置的简陋帅府灯火通明,桌上摆着一幅十分详尽的军用地图,上面用红、黑两色标志出西北边境所有的战略要地以及赤金族大军的分部地形。
众将骇然,如此详尽的作战计划图,饶是他们驻守西北多年也不曾得知其中的诸多战略要地,显然,这位新来的主帅在沿途已经经历了十分详细的考察和精心的准备。
君玉道:“如今西北各镇虽号称十万守军、25000匹战马,但是各自分散,无法做出准确的统计,加上各自割据、无法从两翼配合作战,以至于无法抵挡赤金族的铁骑突袭。探子回报,近期内,赤金族一部分军队正在向‘野牛沟’挺进,那里有5000驻军,可以展开阵法如此这般……”
一干赳赳武夫,从未听过如此阵法,不禁大不以为然,一个个大摇其头,君玉也不多解释,一支屡战屡败的军队是没有自信心和自尊心可言的,要想这干武人完全听命,没有几场漂亮的胜仗,是绝对不行的。
五天后,3000赤金族铁骑果然向“野牛沟”进发,孙嘉带领那5000守军连夜伏击,将3000铁骑一网打尽,无一遗漏。赤金族大军面对虚弱的西北守军从来都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几曾吃过这样的大亏,真穆帖尔大怒,为震骇西北守军,连夜派出8000精兵拦截孙嘉一部,却在半道上遇见抄秘道赶来的3000凤凰军。这支由白如晖率领的凤凰军里包括了威名赫赫的“峨嵋先锋”,真穆帖尔一部早前曾吃大亏,此刻换了战场再度交手,激战一夜,在孙嘉一部的合围之下,8000精兵被消灭大半,只余下几百人逃窜而去。
连月来,西北军和赤金族的交手无一胜绩,“野牛沟”两场大捷的消息传来,一干原本不以为然的赳赳武夫立刻折服。
西北军虽号称十万之众,但是君玉连日调查下来,这些士兵很多已经成为当地将领或者文官的家臣,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人出钱雇用顶替者,加上一些战死、病死的士兵名单统计不准确,整个西北守军不过5万余人。无论是从兵源的绝对数量还是装备的程度上讲都远远不如赤金族大军,更因为从无有效训练,战斗力简直跟流民一般。
在这之前,君玉已经了解道,西北军中的大小三十名主力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因此,也不在此推广《凤凰军略》,而是将其中关键的适合北方骑军战阵的部分,通俗易懂地加以演化详解。
白如晖率了凤凰军进城时,君玉正在校场上操练新招募的5000农民兵。带兵的主将则为西宁府的副将刘之远和玉树镇来述职的周以达。
君玉立刻召集大小将领议事,分配了各自的防守操练任务,因为,据各方情报显示,每年的冬季都是赤金族大肆入侵掠夺的时候,而这个冬季,正是双方彻底较量的时候。
朝廷得报这两场大捷,立刻拨来大批军饷,全部军饷,君玉亲自清点过目安排,或发放饷银、抚恤亡者,或添置铠甲、战马、利刃,西北军心大震,军容焕然一新。
冬月初五,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冻泉”一部守军遭到赤金族一股骑兵突袭,激战两日,不冻泉10000守军死伤9000余人,到得午夜,格尔木的守军赶到增援,赤金族那股骑兵不战而退,直下雁石屏汇合了五万大军,直奔盘龙山,冬月十五,全军在山南的河谷扎营。只要越过前面不远处守备空虚的“玉树镇”,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连月来已经侦察清楚,新到的西北军主帅原来竟是自己的老冤家“凤城飞帅”。这些日子,“凤城飞帅”正在西宁府召集西北军大练兵。
真穆帖尔多翻和“凤城飞帅”交手,知道厉害,要是让君玉将这帮原本的乌合之众训练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早已做好详细部署,准备集中优势兵力拿下玉树镇,直奔西宁府,将他的心腹大患“凤城飞帅”一举拿下。
盘龙山东西错落,成猗角之势,相互配合。山谷下面是一条已经冰封的小河。
冬月十五的午夜,一队人马在赤金族大军背面的山坡上,全部悄悄登山。隔着山体,赤金族大军毫无警惕。
当黎明的第一屡晨曦降临的时候,两万骑兵全副披挂,居高临下俯视着山谷中尚在沉睡的赤金族营地。
盘龙山四周白雪皑皑,冬日的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照亮了沉睡的盘龙山河谷,赤金族的铁骑们从营帐中出来,看到山坡上队列严整的西北军铁骑,不由得惊呼出声。成千上万匹铁甲战马带着骑兵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赤金族的铁骑惨呼连声,或倒在刀剑下,或战马自相践踏,或跌入踏破冰面的河水,死伤者不计其数。
真穆帖尔带领一万多人马总算度过了小河,当他们堪堪冲到谷口时,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另一支军队已经摆好了阵列,铁马金戈、剑戟森然,领军的正是一个满面微笑的少年。
少年端然坐在马背上,风采翩然,语声清朗,用老熟人一般的眼光看着谷口一身血污的真穆帖尔:“老朋友,久违了。”
真穆帖尔吐出一口血来,举起大刀一刀劈向左边的一名士兵,大喝一声,侧身往左边的小道冲去。谷口立刻陷入一阵混乱之中,真穆帖尔乘坐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著名的汗血宝马,孙嘉长剑一挥,真穆帖尔亦非庸手,孙嘉竟然拦截不住,一小队人马立刻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真穆帖尔在盘龙山只布置了5万大军,还有部落联盟的几万骑兵正沿着唐古拉山南下,一旦他汇合部众,休养生息后必然卷土重来。
君玉立刻下令,全力追赶真穆帖尔。
真穆帖尔和那几十骑部众所乘,都是极罕见的大宛名驹,此刻亡命奔去,速度快如旋风。
众人追了数里,忽见天边出现一道黑如堤岸的黑气,很快占据了半边天空,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刘之远忙道:“沙尘暴来了,快退。”
君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沙尘暴,却知道它的厉害,立刻下令众人撤退。到得沙尘暴退去,万里雪地下,哪里还有真穆帖尔等人的身影。
盘龙山一战,真穆帖尔亲自率领的5万大军除了真穆帖尔本人和几十骑护卫队外,全部被歼灭。此刻,西宁府城内张灯结彩,大庆辉煌。
虽然大捷,君玉心里却并不如将士们那般欢喜,她空置西宁府、屯兵玉树镇造成迷惑真穆帖尔的假相,才一举大捷,可是此次在绝好的时机下,居然因为一场沙尘暴让真穆帖尔逃走,实在是一大憾事。她深知真穆帖尔在草原部落有强大的号召力,加上他的一些旧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休整之后,只怕卷土重来,又起战端。
第二天,君玉刚安排好各镇守军的分配事宜,忽报有使节前来。
君玉请进,却是比邻的西域驻地大臣派来的一名礼官,那礼官先去西宁府,不见主帅又立刻快马赶到玉树镇。原来,礼官是来有请西北主帅前去圣宫参观即将于月底举行的“换袍节。”
每次“换袍节”,驻地大臣都会率领大小官员亲自去向“博克多”致贺,还会邀请不少人士前去观礼。由于前任调离,新来的驻地大臣更是要借此机会和各方打好关系,可是特意派人到比邻的“玉树镇”来请西北军主帅还是十分令人意外。
“换袍节”是圣宫的一大节日,换过衣服,就是“博克多”每年长达一个月的闭关静修期间,此间不见任何人也不处理任何公文。
君玉知道“千机门”的人前去调查“情诗”之事,一直隐隐担忧着拓桑的处境,就立刻答应下来。
拓桑把手伸到窗外,良久,黎明的微光越来越强,已经能够看清楚掌纹了,他知道,自己一天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他刚学会驱赶乌鸦的年龄,就开始了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黎明的微光里盘膝而坐,专心学经,稍有左顾右盼,业师就会严厉地加以纠正;他用竹皮削好的笔在擦上桐油的油漆黑板上学写文字,写好擦掉,擦掉再写。
他虽然贵为“博克多”,但是也不能袈裟稍皱、进食不能饱腹,走路不仰头,睡觉只能曲腿蜷伏在一米见方的垫子上……
慢慢地,他逐渐忘记了童年时候是何等羡慕封闭之外的那些小僧众一起玩石子、踢毽子、下棋的童心未泯岁月;
慢慢地,他逐渐变得心如止水,气如瀚海,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
可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外出,却不经意地将这种平衡打破,不知几何时起,心不再如止水,灵魂有时也会战栗。
他一次一次把自己关在静修室里,默想佛祖的脸,可是一遍遍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个黄桷树下粲然微笑、月下吹笛的翩翩少年。随后,这翩翩少年又幻化成“寒景园”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的重伤身影——只是,这月白衫子的身影却不敢让人细细回味,每每想象中途,便模模糊糊、烟消云散,如黎明时将醒未醒的梦,倏忽来去,连不成片。
他的书桌上空空如也,久无纸笔,自从有两页纸张被洒扫的沙弥无意间拾得后,他就再也不动笔了。
年初,铁棒戒律僧和“千机门”的高手在圣宫外面的大街小巷终日逡巡,民间田园、歌楼酒肆,几乎翻底朝天也没有能够找出任何一个可疑的女子。如此折腾大半年,早已不堪其劳,最后得出结论上报朝廷: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随意涂写而已。
可是,他却明白,天南海北,今生只怕再难见到那翩翩少年一眼了。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黎明下的掌纹已经完全清楚,朝露凝寒,掌心和心灵一样,一片冰凉。
“米米泽哇德清坚色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值班僧人厚实的胸音随着三声击掌一起响彻整个宫殿,全体僧人在呼喊中起床,像潮水一般从各处僧舍涌进大经堂做早祷。
“博克多,新的冬装准备好了,请换上。”贴身僧人必恭必敬地奉上“换袍节”的冬衣。
外面,致贺的大小官员和观光的客人,已经静静等候。
和礼官到得驻地大臣的府邸,正是冬月二十六日晚上。
府邸门口,早有一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见君玉,立刻哈哈大笑:“久迎大驾,君玉来迟,是不是要罚酒三杯?”
这新任的驻地大臣竟然是秦小楼。
君玉大喜,快步上前:“难怪会派人请我,原来是你。”
“凤城飞帅此番大败真穆帖尔,西北平定,塞外震动,即使不是我,相信别人也会派人恭请大帅的,哈哈。”
君玉笑了:“此番前来,可有元敬他们的消息?”
秦小楼眉飞色舞地道:“元敬7月底取得了对倭寇的一场大捷,估计不久就会肃清福建一带的倭寇,返回朝中。他的两个表妹都进入宫中,石岚妮被封为贵妃。”
君玉虽然意外于石岚妮姐妹的入宫,不过仍然大喜:“元敬此番算是得其所用,可以大展身手了。”
秦小楼道:“不过,前不久他舅舅病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家奔丧。”
石大名武功已达颠峰,却在五十几岁的盛年时期无疾而终。
君玉默然片刻,秦小楼又道:“中秋时,朱渝娶了河阳王的郡主,听说这郡主美若天仙,不过那时我已经离京,没看到真人,朱渝这小子倒有福气。”
君玉笑道:“哈哈,那倒真要恭喜他了。早知道该托人送他一份礼物。”
“那小子还缺什么礼物?没送也罢。”
冬日的阳光升起在圣宫的顶上,庙间、壁上,壁画鲜艳,飞檐连绵,犹如进入了艺术的庙堂。
潮水一般的民众静静地等候在空旷的场地上,老人、孩子、红男绿女,他们中很多人万里迢迢、三步一拜地到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朝向这心中的圣地。
而观光的客人们云集在大殿之外,诺大的“换衣台”下方坐满了以驻地大臣为首的大小官员,众皆肃立,静静等待着“博克多”的登台。
毫厘不差,当太阳照耀着飞檐上佛祖的眼睛时,一身新装的博克多在仪仗队引导下,在朝圣者的虔敬的目光中走上台来,安然祥和的眼神抚过众生。
初升的阳光是如此刺眼,君玉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台上的人并非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那般便装出行、麻衣如雪。
此刻的他才是他。
他完全遵从了他的本份,簇新袈裟,慈视众生,万众朝拜,红尘弃绝。
秦小楼已经领头在为“博克多”献礼致贺了。一众官员紧随其后,秦小楼回过头来,见君玉站在那里,立刻向一众地位尊崇的西域僧介绍道:“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北六省兵马大元帅是也。”
一干长期修行的高僧并不知道“兵马大元帅”是何人,可是听得“凤城飞帅”几个字时却无不面色微变。因为,他们早已得知,被毁的佛牙正是救活了一名号称“凤城飞帅”的少年。
君玉一见他们的面色微变,立刻猜到了原因,微微一笑,正要开口,一位拖着铁棒的执事僧快步走了过来,深深的行了一礼:“阁下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感谢上次相救之恩。”
君玉一看,却正是他们刚入青海时救下的那名铁棒僧,这铁棒僧正是圣宫里负责纠察僧纪的高级僧官,名号“夏奥”。
君玉回礼,这时,负责处理对外事务的赤巴大师也上前一步道:“阁下就是刚刚在玉树镇大败真穆帖尔的西北军主帅?赤金族大军常常入我境内掳掠牛羊、马匹,如今得保安宁,却正是元帅的功劳。”
君玉肃然回礼:“保家卫国,原是军人天职。在下性命为贵教所救,一己微命毁却贵教圣物,终日惶惶,难以心安。今后若有差遣,纵使肝脑涂地,不敢稍辞。”
一名最年长的老僧叹道:“天意如此,总有道理。”
君玉颔首致谢,抬头,忽见“博克多”的目光,微微一笑,按照来宾的礼仪,向他行了一礼,“博克多”也按照自己的身份向这位英名赫赫的贵宾回礼。君玉平静地转过身,到了专为客人设置的休息区去。
夕阳已经西下,祈祷已经完毕,朝圣的观光客潮水样地退去,仪仗队正簇拥着“博克多”回殿。
君玉看看台上的清水、鲜花、米粒、香烛、酥油供灯……今夜子时就是“博克多”的闭关静休期。
而明日一早,自己也将踏上回返西宁府的路途。
今生今世,只此一面。
贴身收藏的那张信笺忽然触动心口,一阵疼痛,君玉抬起头来,“博克多”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