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我和丫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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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着马路冲舒适喊:“适丫头—”
    舒适愣了愣,停下步子,转过来应我:“小姐—”
    我跑过马路,一下扭住舒适的脖子,“丫头,思春呢?反应这么钝。”
    舒适拨开我的手,脖颈已经红成一圈了。我观察过很多人脸红,自下而上的,中心扩散的,不过舒适是特别,她得从脖子开始。她拉了拉书包带,继续往前走。
    我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丫头,告诉我是哪家的公子哥,我砸锅卖铁也帮你搞定他。”一边说我还一边拍她的肩膀。
    “小姐,别乱说。”舒适低垂着眼,加快了步子。
    我有热脸贴冷屁股之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觉得都要生冻疮了。这丫的反应分明……罢了,罢了,哪个女孩子不害羞的。不对,我立即找到了反例,难道我不是女的?本世纪最大的悖论。
    我跑上去,跟她并排走。
    哎。作为一个幼稚的高中生,舒适算是达标了;作为一个有志但不修边幅的高中生,我也算达标了。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哪种状态才是活着的真谛,所以我选择懵懂,说得难听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
    正舔着嘴唇胡想,一辆赛车从马路上掠过。我有点气愤,“建议装个火药筒,省得骑辆破车还影响风速。”
    男生略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去,扯了扯帽檐。没几下窜得没影了。
    舒适神情紧张地靠近我,“你……不要乱说嘛。”
    我极其纳闷,这丫一边和我说话,一边还眼瞅着男生的方向,含情脉脉的样子。我胃里一阵捣鼓,忙塞了个包子到嘴里。
    “他不会就是……”我咽了咽,继续说,“这种人除了耍帅摆谱,简直就没处好的,丫头……”
    舒适气冲冲地小跑起来,显然,对我忍无可忍了。
    我也不追她,这丫典型的重色轻友,何况这“色”又不怎么样,正迷惑,突然想起众所周知的“萝卜青菜”论,觉得什么都好解释了,如果舒适喜欢那人,不意味着那个男的真的有什么不可一世之处,大概,或者根本只告诉我们,他确实是根萝卜。
    早上的事并不怎么影响我的心情,可是眼前的化学方程式真的是让我的身心“山河日下”,已经第四节课了,粉笔和笔记的“唰唰”叫我心烦意乱,这帮人大概把这些东西当作救命稻草了,如果有个人死到临头念的不是圣经,而是这些东西。我有点想笑。
    铃声终于响了,我把视线从表盘上移开。我清楚的记得响铃的时刻时针、分针和秒针的位置,今天比昨天晚了一秒钟。
    我的教室在A楼,离舒适班级所在的B楼没几步路。不过我走了好一会,看了看那排简直让人能消掉两年食欲的黑板报,有些事情很奇怪,谁都知道是形式化的东西,就是不屏弃。当然,并不是我有自虐倾向,实在是考虑到舒适的动作太慢。
    磨蹭到B楼还是没看到舒适,难道这丫还生气?应该不会,我就坐在花坛边沿等她,这是长时间来的习惯。
    老师们大多赶在学生前边去吃饭,这会已经三三两两往回走了。女老师几个并排走着,男老师一般都自顾自,脚步也快得很。我其实很同情他们,论年纪也就三十左右,本来完全可以发挥余热,拿出点年轻人的味道来,无奈这些人已经颇有学究气了。
    舒适还是没有下来,我肯定这是我等得最长的一次。我抖抖左腿,又动动右腿,然后捡起一片儿树叶撕起来,突然想到如果考如何打发时间我应该能名列前茅。
    好像在不远处有东西落下来,凑近一看,竟然是个鞭炮,鞭炮就鞭炮吧,竟然还是点着的!我不知道我一下弹出了几米,总之,依靠我硕长的身材和卓越的弹跳力,总算没有毁容。
    我猛然抬头,想看看肇事者的尊容,无奈只看到一个晃进窗户的黑影。从下往上数,第四个窗户,是舒适的教室。
    我把楼梯踩得山响,以有生以来最快的登楼速度爬上了四楼。
    冲到舒适的教室,也就站在门口一秒钟,我就发现自己光芒万丈了,实打实一电灯泡嘛。舒适还在座位上理东西,动作很轻,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愕然,大概是对我的耐心太有信心了。
    一个男生坐在窗户旁边,不容置辩,就是那个肇事者无疑,仔细看他的帽子,发现是早上那小子,看到我,他拈起一只鞭炮摇晃着,说:“这个离火箭筒还是远了些,原谅我找不到更大的。”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扭曲了。如果手边有爱国者导弹什么的,我一定结果了他。
    “你们别……”舒适从座位上起来。一个嚣张,一个跋扈,劝架的人基本就是充当炮灰的。
    “李基程,这是我朋友房小孑……”
    几乎是同时,“闭嘴。”
    舒适确实不出声了,而且憋出了眼泪。我有点心软,哪个有血有肉的人见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无助的样子还能拔刀相向?我的这种想法得到的结论是,尽管我厌恶矫情,然而我自己极度矫情。
    “算了,丫头,我们走—”此刻我脑子里回旋的一句话是: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等等,小姐。”
    舒适挪在李基程跟前,小声地询问了几句,然后拉我出门。
    我回头看那小子,白凝的脸在窗外的天空里化开了,只有晃动的鞭炮依旧刺眼,似乎还有响亮的爆炸声,却是撩不破的闷响。
    “真是耍帅摆谱一点不落。”我冲他做鄙视状。
    “小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舒适定定地望着我,一边把狮子头拨到我碗里。
    “了解。”我想不是放过那小子,就是与他和平相处云云。这种乞求其实跟镇压无异。这一刻我无比深切地感受到谈话的艺术。
    “丫头,你真喜欢他?”我想确定确定他萝卜的身份,尽管七八分已经在了。
    “啊?”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舒适的这一抬头,满眼的惶惑,尽管没有眼泪,某种更涩的东西已经厚重而繁复地盖住了她的脸。如果不曾出现李基程,我的解读一准是:这丫昨天没睡好。可是目前,毫无疑问,不容置否,舒适喜欢他,并且暗恋的可能性极高。据说,全球暗恋的有一亿人,是个数目相当可观的阶级呢,暗恋的心理分析来看是50%爱和50%期待。那么,舒适是哪个多一点呢?
    “可是他不会喜欢我的……”舒适把饭拨来拨去。
    我很想唱:“我们的队伍向前进……”觉得不妥,又无奈说不出“你要有自信啊”之类的恶俗语言。到这会才发觉才疏学浅,《恋爱心理学》这本书果真是必看的,不看的结果是:一个为爱而苦,一个为解救爱而苦。
    回教室之前,我顺当儿去了趟办公室。
    数学老师推着眼镜在玩魔兽,我跟着在一边山呼海嚎了一阵,老师也不由连连夸我:“有才,太有才了。”我突然想起上回没考好,这位仁兄拉到嘴角的眼皮(夸张),以及那些循循善诱的话,那些千篇一律的套路每每叫我的耳朵自动关机,幸好不用回去整理笔记。
    这些老师……有才,不是一般的有才。
    走出校门就看见莫隼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只手伸在半空想帮我提书包。他发蜡用得很多,深褐的头发都突兀地竖着,脸还是石膏像一样的白,且僵硬。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人我曾经迷恋过不是吗?不管是因为他的英俊,还是因为他捏着马刀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我躲开他的手。
    “马簌进去了,昨天。”他的声音很沉。
    我有些讶然,但仍淡淡道:“哦—”
    莫隼突然抓着我的手臂一把拽过去,“你就不怕我也进去吗?”
    我真的想挣脱,挣脱他的手,也挣脱这种关系。我是个高中生,他是个社会青年,说的确切些,是个混混,虽然说不上天差地别,可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但当初的感觉,当初一天看不到他就胃痛,当初看到他腰部流出来的血哭得痉挛,当初我应该爱他。
    “马簌那个人,你知道,喜欢舒适。就托我把这个转交给她。”我接过来,是一个紧实的小包裹。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什么坏事都干,迟早把这条命玩丢了。可是有一件事我真的是较真的,可能对于我这种人,也只有这件事可以较真了吧。”说着说着,他眼圈有些泛红。
    我捋起他右手的袖口,“这个伤口还没好呢,回去好好呆着。”
    “我还有很多伤口,你都知道吗?”他仰起头,把脖子上一条细长的血痕指给我看。
    “你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我关心?你确定我真的会为你的血口子难过?”眼泪已经下来了,我不敢回头,那张白色而僵硬的脸是什么样子,我不敢看。
    “小姐—”舒适看到莫隼很是犹豫,但还是小跑过来。
    “我走了,东西交给她。”莫隼转身要走。
    “回去把药涂了,上次买的还有吧,先涂红瓶的……”莫隼打断我的话:“不用了,会好的。”
    “小姐—别跟他们来往了。”舒适挽着我,在我耳边说。
    看莫隼已经跳上了车,开出了十几米。我把包裹递给舒适。
    “什么东西啊?”舒适有些小小的兴奋。
    我该不该说呢,一个她鄙视的,然而爱她的人,一个跟李基程比,确实是应该躲在一边哭的角色,如果说李基程是根萝卜,马簌应该连萝卜都不是。这个人进去了,现在可能坐在阴冷的牢房里,想的是舒适。
    “马簌给你的东西。”
    “叫莫隼来送?”
    “恩。”
    “他们这种人还真是闲。”舒适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剜心的痛。“你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我关心?你确定我真的会为你的血口子难过?”我和舒适都一样,偏见和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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