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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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又一次听见良辰的叹息,这在今日已经是第十三声了。
明日便是上元佳节。按例,皇外祖每年这日都会携后宫诸妃以及众文武至朝阳门,意在与民同庆。
上元节,也由此成为帝京中最为繁盛的一个节日。
我因眼疾,故皇外祖便令良辰或美景其中一人随行在侧。只待其回来后,再以口述的方式将这日所见的盛世之景说与我听。
炫目的烟火,杂耍的艺人,色味俱佳的小吃,穿红着绿的才子佳人,秦楼楚馆的歌伶舞姬,迢迢垂髻的黄齿幼儿。。。。。。这些形形色色穿行于帝都大街小巷的如海人潮,还有悬挂在各处形态万千,精美别致的花灯。。。。。。都是我耳中每每熟悉的上元。
然今年的上元节,却注定了与往年的不同。
皇外祖一统天下之初,北地胡人和南疆蛮夷便是缔结盟约,意图以南北相应,来抵御我朝。
北地疆域辽阔,兼有浩瀚黄沙所阻;南疆崇山之险,山林中多有猛兽瘴气为忧。两者凭借以此,常是侵袭我朝边关重镇,滋扰民生。尤甚者,肆意烧毁村庄,缴杀无辜百姓。
皇外祖虽生兴兵讨伐之心,却因新朝初建,朝野时局未稳,遂只遣重兵至各处城关要隘,据守以敌。如此隐晦坚忍,励精图治十余载,皇外祖终将朝政治理的井然有序。
这期间,北胡、南夷两族的侵扰却是从未有间断过。皇外祖言其,如芒刺在背,似鱼哽在喉。始预伐之。
我的父亲东伯侯,自请缨远守边陲,在极北之地厉兵秣马多年,与北胡大小交战数以千计。只数十日前,终是传来捷报,北胡各游牧部族已向我朝俯就归降,不日将遣使节来我朝递交降表。
没曾想随捷报而后至的,是南疆蛮夷遣来向我朝以示友好的使节团,与之随行的还有众多商旅。
听闻这些商旅为帝都的上元节带来了许多新奇的事物:或裸着光洁小腿的异族少女;或被驯化的凶残猛兽;或极具风情的妖娆舞娘。。。。。。
这些新奇的事物,让东都弥漫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喧闹气氛,帝都的百姓们翘首期盼着上元节的早日到来。
今年的上元节,又该是轮到美景随行。这,便是良辰为何叹息了整日的缘由。
在良辰终是发出第十四声叹息时,我亦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良辰,你这回回叹息,还真都是相隔了半柱香的时辰。只是让我有些好奇的是,你这时间怎会拿捏得这般的准呢?”自我出生,良辰与美景便是陪伴在我的身边。两人虽是姐妹,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沉稳若水,一个浮躁如云。
良辰似没听出我话里的捉狭之意,悠悠说道:“郡主,要是萧公子还在帝京该是多好!那今日之盛景奴婢也能得便去瞧瞧了。”
我闻言敛却了唇角笑容,一时间心中满是怅然,思如潮涌。
良辰口中的萧公子,我唤他阿祈。
阿祈是我恩师萧睿的亲侄,南隐侯之孙,更是,我的伴读。
我出生的时候,眼睛因被血水浸染,故无法视物。皇外祖怕我孤寂,在我五岁拜大学士萧睿为师之时,还在帝京世家公子中为我择选了一名伴读。
那时,我并未曾细想,为何我的伴读却非是女子。
在有阿祈相伴的那些青葱岁月里,他便一如我的眼睛------
阿祈,梅花可是开了。。。。。。
----开了,开了。。。。。。正值小枝青绿。。。。。。
阿祈,雨停歇了么。。。。。。。
-----初春的雨怎会这么快的停歇,想是还要再等上两三日。。。。。。
阿祈,你把今日太傅教的‘子衿’再读上一遍,可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阿祈,太傅说你又习了新曲,你用凤鸣吹奏给我听吧。
----那曲子我还善未练得娴熟,等娴熟些在吹给郡主听罢。。。。。。。
阿祈。。。。。。阿祈。。。。。。
阿祈的声音,轻柔温婉,如涓涓流水,沁人心田。而我总是喜欢这般一遍一遍的唤他,喜欢听他说话声音。。。。。。
当时光累累交叠而就,我至长成豆蔻年华,阿祈也成为才情冠绝京华的皎皎少年时,我才懵懂的察觉到,皇外祖为我择选的,原是能看顾我一生的良人。
至此后我忧思满怀,想着自己的眼睛,想着阿祈又是拿怎样的心思待我,想着这寂寂深宫。。。。。。我这般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着,便益发不敢见到阿祈。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直到有一日,阿启来告诉我,他即将远行,随祖父南隐侯去镇守南疆。
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变的空空落落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便是漫天的席卷而来。
那一刻,我才知晓自己一直是喜欢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喜欢那个时时被我唤作阿祈的少年。
我的这般心思,在阿祈离开帝京时我也未曾与他说过。他那样的人,本就该任其翱翔于苍穹,驰骋在天地的。
阿祈离开东都的那日,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细雨。我站在梅林深处,任连绵而落的雨丝沾湿我的发梢衣角。这处梅林,是母亲未出嫁时最喜爱的地方,也是我与阿启第一次相识之处。
初春的微寒伴着身上的潮湿,让我心底泛起了阵阵冷意。身边的良辰已是好几次催促着让我回寝宫,但我依是不闻不顾的呆立在雨中。
掌心蓦然一暖,手中已是多了一件物什。
“郡主,这是萧公子让我予你的凰吟。”
手指轻抚箫身,我忍不住黯然神伤。凤鸣乃笛,凰吟乃箫,它们本萧府世传之物,如今却也要被分离开去。前去相送阿祈的美景已然回来,想必他此时离帝京已是甚远。
我持起凰吟置于唇边,缓缓吹奏。。。。。。
梅香疏冷,今又知与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