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塞巴斯蒂安不停地责备自己，明知道那酒的浓度有多高，可竟忽略了少爷的特殊体质。
    夏尔不老实地挪动着身子，迷离美眸含着点点水光，不自觉地泄出一抹情挑之意：“塞巴斯蒂安，好难受！”伸手扯松了领结，蹭着塞巴斯蒂安的胸口，“好热！”
    塞巴斯蒂安无奈地单臂抱紧怀中的小人儿，腾出一只手为夏尔敷上凉毛巾。红彤彤的小脸紧贴着塞巴斯蒂安胸前，喷着酒气的小口不知在呢喃着什么。忽然夏尔睁大了双目，清亮的晶蓝蓦然现出纯净的惊艳：“塞巴斯蒂安，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少爷，您醉了。”
    “呵呵，醉了多好，塞巴斯蒂安……”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放肆滑落，大颗大颗晶莹的的水珠漫延腮边。
    “少爷……”心疼地为夏尔抹去眼泪，“我先去熬些醒酒汤。”
    “不准去！”夏尔惊恐地攥着塞巴斯蒂安的衣襟，往日的冷静淡定顷刻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嵌入骨子里的恐惧与不安。“不准走，不准你走！我只剩下你了……”没有呜咽，没有抽泣，可泪珠儿就这样一串儿一串儿地往下落，浸湿了塞巴斯蒂安洁白的手套，浸透了他心中不明所以的难受。
    夏尔胃里翻涌得难受，“哇”地一声吐出来一滩淡蓝色液体，虽然塞巴斯蒂安尽量侧过身子，可衣服仍未幸免于难。
    “少爷，我服侍您沐浴，好不好？”
    “沐浴？”夏尔歪着脑袋，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嘻嘻笑道：“好啊！”
    塞巴斯蒂安揽过夏尔的腰，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浴室，迅速地为夏尔解下衣物，小心地把夏尔放进热水池里，望一眼身上的酒渍快步走了出去，片刻间换好装回到池边。
    “少爷，你在干什么！”塞巴斯蒂安捉住夏尔的小手，目光锁在夏尔红欲滴血的腰间家纹上，急切间竟忘记了使用敬语。夏尔不作理会，抽回手继续狠狠去揉搓那曾被安洁拉称为不洁的黑色图纹。暗叹一声，塞巴斯蒂安拉过夏尔的胳膊，一只手覆上那图纹，伏在他耳边轻问：“少爷这是在干什么？”夏尔闻言，仰起精致的小脸，泪光潋滟氤氲着眼眸，珈蓝和晶紫在朦胧水汽中清晰映进了塞巴斯蒂安俊美的面容。
    “脏。”微启朱唇，夏尔淡淡吐出一个字，夹着重重的鼻音。
    塞巴斯蒂安自是知道夏尔为何想洗去那个图纹，可那个字被夏尔亲口说出，塞巴斯蒂安却没由来地感到沉重，“少爷很介意吗？”
    “也许吧……”几不可闻的感叹。
    “若您愿意，我帮您消除。”塞巴斯蒂安收回手，夏尔腰间已恢复至正常肤色。
    “不要！”夏尔猛地后退，眼神也变得狠冽。“这是他们印下的污秽，我不可能让自己忘记以奴隶的身份被施加的耻辱和绝望。那所谓的纯洁，所谓的光明，所谓的救赎，所谓的神之大门，我不屑！触手可及的死亡，又似天涯海角，我恨，恨自己苟且偷生，可我不能死，我不允许自己死，我无法就这么怨恨着死去。召唤恶魔，以灵魂作为代价，我不悔。大仇得报，我以为自己放下了，生命的支点、活着的痛苦、曾经的屈辱，因为我要死了，灵魂都会泯灭，可我活着，以非人类的身份活得好好的，那些被曾经的我刻意忽略的不堪洪水猛兽般涌过来。我要留着这屈辱的印记，我要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他们，是他们……”夏尔的眼神逐渐涣散，呢喃着怨恨，身子无力地瘫软沉下去，平静的水面立刻支离破碎。
    塞巴斯蒂安跨进水池，抱住双目失神的夏尔，轻轻擦拭他脸上不知是水是泪的透明液体，听着“好恨，好累”的话语，沉默。
    回到卧室，为夏尔掩好被角，静静站在床边。塞巴斯蒂安望着床上小人儿紧锁的眉头，心脏似乎变得柔软，褪去手套，拇指徘徊摩挲在他眉尖，欲要抚平那伤痛。少爷，还有什么能令你如此恐慌，甚至在睡梦中也深深不安。
    “少爷！”陷入沉思的塞巴斯蒂安惊呼，可指尖的酥痒温热感依是不断传来。
    “巧克力！”夏尔不知所谓地眨着明眸，口中含着塞巴斯蒂安的食指，趁着夏尔说话的间隙抽回手指，指尖两排齐整的齿印看得塞巴斯蒂安哭笑不得。“还我的巧克力！”夏尔嚷嚷，声音虽然清亮可确实是酒后醉言，若是清醒的夏尔决计不会露出这等毫无防备的表情，说出这样撒娇似的话语。塞巴斯蒂安哄孩子般安抚着吵着要吃巧克力的夏尔，但效果似乎不怎么明显。如果……塞巴斯蒂安坏心眼地想着。
    “少爷真的很想要巧克力吗？”塞巴斯蒂安温柔地似一汪泉水，眸子里却堆满了狡黠，单膝着地半跪在床边。夏尔忙不迭点头，神情迷茫地盯着塞巴斯蒂安抚在唇角的食指。
    “那就……”塞巴斯蒂安垂首低笑，欲语之际双唇湖被一片温热覆了上来，浓郁的酒气直扑入鼻腔，身子因金额而怔在原地。一阵钝痛自唇角蔓延开来，恍神间听到夏尔幽怨的声音：“骗人！不是巧克力！”
    塞巴斯蒂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溺爱地揉着夏尔墨蓝的软发，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做过千万遍，呵呵笑道：“谁告诉你那是巧克力的啊。”语气柔软得令自己都不觉惊诧，但随即又释然了，谁让他是他的少爷啊！
    “不行，你骗人！”夏尔不依不饶耍着小孩子脾性，嘟着小嘴貌似受了多大的委屈。折腾了许久突然蹦出一句：“唱歌，我要你唱歌！”塞巴斯蒂安无奈，沉吟片刻，一段怆然沉郁的曲调自口中流淌而出，夏尔蓦然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那曲子的歌词。
    埋葬紫夜星辰的璀璨
    濒临破碎的缘
    荒芜了风花雪月缭绕尽人间
    悲余灵魂肆意纠结的清浅
    隐忍的痛楚残遗的不安
    皆转幻为淡定漠然
    却依旧无法逃离预言
    ——不祥的风呵
    吹开了白色蔷薇
    吹散了蓝色鸢尾
    徘徊在爱与痛的彼岸
    撕裂欺骗轮回思恋
    那沉寂千年的背叛
    竟是如此的凌乱不堪……
    歌声终了，夜又回到一片死寂，夏尔默默地闭了眼逼退了泪，乖乖地缩回被窝，塞巴斯蒂安守在床侧，半晌，就在他以为少爷已睡去的时候，微弱的叹息声飘入他的脑海。
    轻掩房门，独自穿行在黑寂的长廊，一步一步却没有发出半丝声响。一切的一切都笼上夜的悲凉。
    “逃离背叛……”塞巴斯蒂安舌尖略卷，重复着夏尔的那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