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别有销魂香 第十四章 天下至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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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你知道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吗?
啊?难道不是炙热、冷漠或温柔吗?
侑士笑了,温柔的像是春风水波,他的手拂过景吾的脸颊——我从小被各种药液浸泡,于是连血液都带上剧毒,但仍然有一种毒可以要我的命。
它叫牵机。
或许这不能叫序,而应该叫尾声。
第十四章天下至毒
景吾回到景鸿苑时,已经时过子夜。管家刘叔站在门口等他。
“怎么了?”景吾朝前走去,随口问道。
刘叔沉声回答,“一个时辰前,忍足公子向我辞行,临走留下这封信给少爷。”
景吾眉头微蹙,接过刘叔手中的信,朝卧房走去。
灯下,景吾对着烛火读起信来。
迹部
见字如晤。
我想你是姓迹部的,你没有告诉过我,但我猜得出来。
即便你现在还没有继承迹部的姓氏,但我知道,那对于你而言易如反掌。
我等着你成为冰帝两百人首领的那一天。
景吾念到这里,暗骂一声笨蛋,继续往下看。
我还是叫你小景吧,嗯,一下子觉得亲切多了。
小景,记住我说的每一字。
见到除我之外的忍足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暴露身份。
绝对不要参加十月初三的集古会,相信我。
还记得在去洛阳的路上你给我的那个印信吗?从此与身长相伴,终老冰湖不须还。
忍足手书
建隆十七年九月二十九
看完手信,景吾一声苦笑。
忍足,你可知,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吗?
而你,已经决定回西域不再趟这一趟浑水了吗?本大爷的印信,你说不还就不还了吗?
景吾闷声咬牙,手中的信纸被震得化为一地碎末。
时间转眼就过,十月初三。
扬州、文昌阁,满座衣冠似锦。
“相信今天所有人都有了一个满意的收获。”讲话的乃是扬州刺史,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着深紫官服,配上他笑眯眯的表情,颇有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他环视一圈场内坐的各人,很多甚至比他的职位还要高,家资也比他还要丰厚。
刺史大人微笑着说道,“在下已经在顶楼备了酒席,愿意留下来的客人都可以入席。”
闻言,很快陆陆续续就有人起身朝楼上走去,行走间欢声笑语,气氛相当融洽。
但是,这一行人之间自然不包括白王世子白石藏之介。世子爷的脸色澹澹的,从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但笼罩全身的一股低气压还是让那些欲图巴结的人退避三舍。
偏偏有人不知好歹,“白石小王爷,别来无恙啊。”白石回身低头一看,是越前王爷的嫡子越前龙马。
“越前你今天所获颇丰啊,在下恭喜了。”白石说道。
“哎,虽说今天列出的器玩确实不错,不过,还远远未够水准呐。”越前一腔不屑的口气,眉宇间带着稍微的桀骜,“回去父王又要说我了。”
“哪里,相对贤弟,我几乎是毫无所得啊。”白石苦笑一声,“还不知道今年皇上六十大寿送什么才好。”
越前颇含意味的看了白石一眼,眨了眨眼,把眸中的玩味压了下去。转而相当贴心的对白石说道,“白石兄若是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物品,不如来我父王府上看看如何?”
“这如何当得。现下虽然没有收获,好在离圣上的生辰还有些时日,我自然到别处寻去。”白石微笑着推拒道。
二人边走边聊,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和睦的气象。
“白石兄,你这下可是直接从扬州回长安?”越前问。
“嗯,你呢?”
“我也是直接回洛阳。”
“那好,我们正可以结伴西行。”白石笑道,“一路上聊天游览,旅途也不会太过无聊。”
越前当下点头,也不多说,约定好次日清晨从扬州西城门启程。二人便分别,回到各自别院收拾了行李。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一列车队从扬州出发了。
前面四辆车,一律的红色沉木的车厢,边角饰着黑色云纹,乃是越前的马车。后面三辆车则是黑色的车厢、金色的车盖,坐着白石世子一行人。
车队行进在官道上,日头逐渐升上正空。
从扬州到真州地界途径桐山,道路两旁都是长了快有百年的巨树,茂密参天,除了偶尔啼鸣的鸟儿,山中寂无人语。
越前吩咐了车队四周的侍卫,务必要小心守护。侍卫们也不敢大意,一进入林中,就凝神静气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突然,林中的鸟儿扑棱棱的飞入空中。一时躁动不已。
侍卫赶紧抽出腰间补刀,紧紧环绕着车队站着,目光不时搜索着可疑的身影。
一切全部发生在刹那之间,二十多个黑色的身影从林间串出,手中提着银亮的大刀,直逼车队而来。
“护卫好小王爷!”侍卫首领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话,便率上三十来人,提刀和行刺黑夜人缠斗在了一起。剩下的二十人则全部站在了王爷的车架前,以防任何人靠近。
但显然黑衣人是来者不善,尽管以一敌二,他们依旧很快在争斗中占了上风,而且很明显的是,这些人,是冲着白石世子来的。
越前何等聪明的人,对着自己的侍卫队长一使眼色,立马挥刀斩断马匹和车厢间的缰绳,一行人跨上马匹,冲出一个缺口就夺路而走,哪管那白石的死活!
白石眼看他们冲出包围圈,可恨自己这方被黑夜人缠得紧紧的,本来就已经是勉强的防卫了,此刻越前人马一撤退,自己这方明显吃紧了。
但白石坐在车厢内,却并不慌张,甚至还悠然的一折手中纸扇,转而看向自己的右侧,笑着说道,“景兄还不出手,难道留有后招不成?”
右侧那人洒然一笑,手中纸扇“飒——”的一展,“怎好让世子受惊?”却见林中四周巨树上,落下数十白蓝服色的刀客,霎那,黑衣人被围在了白蓝相间的身影之中。
局势立马呈现一面倒的状况。
景吾听着车厢外的动静,表面不露声色,心内却相当满意,这些人都是他的家族一代一代培养的死士,虽然只有两百多人,但个个却有着以一敌十的战力,而且忠心耿耿,唯令是从。
不错,今天是十月初四,迹部景吾和他父亲的五年之约终于到期,从今以后,他不再只是景字号的东家,更是盘踞江南数百年的世家迹部一族的新族长,而那些号称冰帝的死士则是他手中最无形又最锋利的一把无影剑。
景吾心中冷冷一笑,江南,哪里是你们可以轻易染指的地方。
只听外面争斗声音渐弱,白石笑着对景吾说,“江南迹部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景兄竟是迹部一族的,有了你的加入,如今太子登上大鼎,还不是探囊取物。”
闻言,景吾抱拳谦虚笑道,“太子乃国之储君,登基亦是名正言顺,岂可让有心人觊觎正统之道。”一袭话,听得白石满意一笑。
但景吾心中却是一凛,不对!即便他的死士水平不低,但对方亦不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击倒的对手。
除非……景吾陡然一惊,心思巨震。掩下一丝惊讶,转而笑对白石说道,“世子,你我现在还可在此笑谈,也不知前方越前兄可是真的逃脱生天……”
白石亦是久经官场的人,听得景吾说得如此意味深长,便掀帘一看,黑衣人已全部倒地身亡。
侍卫队长看见白石,走上前来,一行礼,恭敬的说道,“小王爷,他们都被人下了药,功力被强制提了四成,不过一刻的时间,他们控制不住体内的劲力,真气逆乱而亡。”
“掩人耳目!”白石放下帘子,回头看看景吾,心下了然,“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越前?”
景吾点点头。
白石一声冷笑,沉声令下,车队继续前行,而冰帝死士却犹如没有出现过一般在林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经过一次生死伏击,路上气氛压抑了不少,大家埋头赶路,又过了半个时辰,车队出了桐山,到了真州境外的十二圩。
十二圩的菱角闻名天下,那片金色叶子的芦苇荡在阳光下美的犹如梦境一般,风吹叶荡,金光似碎。
但那片芦苇荡前横七竖八软倒在地上的,一半化为灰烬的尸体却好似最粗劣的线条生生的破坏了如诗如画的美景。
一股暗红色的气体仍然漫布在那一片因为死亡而显得肃杀的环境中。
“世子大人,万分小心,气体有毒。”侍卫队长紧张的吩咐道。
白石点点头,一挥手,两个侍卫走过去抬回一具尸体,一番细细检查,已经万分确定,正是越前本人。白石见此,得意同时,亦有点怅然。
景吾看到那毒,却面色一凝。
那毒,别人不知,他可是相当熟悉,天下三大剧毒之一,炙热。
只要接触到那人一点的血,中毒者就会浑身发热,烫至炽热,燃烧而死。
尸体化为灰烬,燃为烟气,烟气扩散,其他人如若吸入的烟气量多,身体同样会燃烧殆尽,即便只是吸入少量,也会中毒而死。
这越前,应该是只吸入了一点烟气,不然也不会留下全尸,只是看他面部神色如此狰狞,想必死前也是痛苦万分。景吾心中暗叹,可白石就在眼前,却不能流露分毫。
二人对望一番,都是眼光闪烁。
再次上路,气氛已是愈发的凝重,到晚间,他们到了瓜洲。
因为圣上的寿辰日近,白石也不能多做耽搁,一行人在码头的酒楼用了晚餐就在渡口乘了船,打算沿江而上直往汉口,之后再从陆路行到长安。
是夜,白石的房间内,白石和景吾秉烛而谈。
此时此刻白石心中颇有些担忧,早没了得意之心。
越前龙马乃越前王爷的嫡子,他这一死,承受王爷雷霆之怒的显然是和他们素来不合的太子一方,尤其是自己还有着说不清的嫌疑。
再一想到那些行刺之人身份未明,白石自然不能松懈。几乎是立刻,他就给幸村精市修书一封,那人向来心思缜密,耳目又遍布江湖,身边的柳莲二更是江湖百晓生,只望能尽快查出对方身份。
不过,白石对那行的人身份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他记得,就在前不久,此刻坐在他对面之人的身边就有一个使毒的高手。
白石看向景吾,可惜对方脸上丝毫破绽都没有,也不知他如何而想。
白石收敛了猜疑的目光,试探的问道,“我倒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刺杀越前。”
景吾笑了,“怎么,真不是世子你派出的人手?”
“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等助力,现下的局面哪里会如此焦灼?”白石摆手说道,一脸无奈。
景吾沉凝一会儿,然后凛然说道,“依我看,对方无疑是想栽赃于太子一方,加剧王爷和太子的矛盾,迫使双方提前对决。所图的,大概就是一个混乱的局面,正好借此获利。”
闻言,白石看向景吾的目光不由得一冷,心中想的是,江南刚刚收复不过十载,人心未平,真要说有谁是希望中原混乱以好趁机获利的,不就是你迹部景吾吗?
这么一想,心中对迹部的猜忌就又加了一分。
白石的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迹部的眼睛,不由暗呬,面上却还是笑了,端起茶饮了一口,“不过,这对于太子殿下也同时是个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白石追问。
“圣上六十大寿日近,估计下一任继承人也就在这个时候要定下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越前王爷为了嫡子之死,必然心神混乱,对于寿礼怎么会上心呢?而太子殿下则正好把鸿屠玉玺献给圣上,此消彼长之下,你说,圣上还能不把帝位传给太子殿下吗?”景吾笑着道。
白石了然,这寿礼上确实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动手脚了。再一想到那鸿屠玉玺,心中一热。
那是前南朝皇室的传国玺,当年南国都城破城之日时竟不翼而飞,圣上下令搜寻了多年都未果,没想到原来是被迹部一族收藏了起来,如今被太子得到献给皇上,那是何等的贡献自是不消多言。
如此,迹部也不是没有诚意。
只是,今日那行刺之人到底是谁,却不得不叫白石头痛了,看来,也只能期望立海宗会有所斩获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景吾习惯性的把扇子朝桌上一丢,掀起衣摆正要坐下,他却感觉到,房间内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存在。
十指飞弹,射出的真气劲力扑灭了烛台上的灯火。房间立即陷入一片漆黑。
景吾敛息稳步朝隐匿在屏风后的那人走去。
一步,一步,接近了。
景吾指尖已经攥了三根银针。
那人却好像对他的举动再熟知不过似地,脚步一动,闪到他身后,一阵熟悉的云梦泽淡香钻入他鼻内。
“你来干什么?”景吾没好气的问道,那人的头发垂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哎,还说我呢。”侑士三步两步倒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无奈的看着景吾,“你完全把我的留言当耳边风。你说,你为什么要跟来。”
景吾挑眉,“什么叫跟来?这么好的一局棋,不亲自下两手不是可惜的很吗?”
侑士低头苦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
景吾低笑一声,“再危险今天死的人是越前不是我。”说完,房间内一时静谧,双层游船行进在水面上的打浪声清晰可闻。
景吾从桌上拿起一根银签儿挑了挑灯架上的油灯,火苗窜了起来,跳了几下后房间立刻亮起来,这才看见侑士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
“你怎么混上船的?”景吾问,似乎很感兴趣。
“别岔开话题!”侑士从床上坐起,一本正经的看向景吾,“你真要淌这趟浑水?”
“哼。”景吾怒极反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侑士眼光一冷,“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景吾也是冷笑,“怎么不一样?”景吾走到侑士面前,手指缓缓滑过侑士的脸颊,“是你的身份不一样,还是——你的人不一样!”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景吾的指尖竟多了一根银针直抵侑士的颈部,左手如电般点过侑士胸前几处大穴,确定那人实在动不了了,这才收回右手银针。指尖在耳侧一阵摸索,果然触到了一条细缝,指甲尖儿滑进,“咝——”一声,一张人皮面具被扯开。
面具下的一张脸,相似而陌生。
“你何时识破的?”那人不甘的问。
景吾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在那人怀中一阵摸索,果然瓶瓶罐罐一大堆,随便捡起一罐念道,“三笑逍遥散。”撇嘴,换一瓶,再念道“千里销魂香。”
抬眼看看床上那人,继续念。
“十香软筋散。”皱眉。
”钩吻。”翻白眼。
“胭脂红。”继续翻白眼。
还剩下一堆丹丸什么的,不过看起来都八九不离十。
“我明白了,又是一个忍足家的。”景吾丢下那些药瓶儿,拍拍手,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的秀墩儿上看着床上那家伙。
这人不是别人,其实就是谦也。
“说,干什么来的。”景吾问。
谦也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切,这是什么语气。“我不是来害你的。”
景吾一撇嘴,不屑的看着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凭你这些破药,敢谋害本大爷还早了八辈子呢。
谦也继续说道,“是侑士让我来的。”
景吾挑眉。
“别再掺和进太子和越前的争斗中了,对你没有好处的,不要拿暗卫冰帝和迹部一族百年基业涉险。”谦也凝眉,正色道。
景吾一怔,微微一叹,却是走到窗前,“你以为我不知道,忍足一家的真实身份吗?”
景吾望着江上月色,想起一种毒,他也曾经中过的毒,冷漠。
冷漠是忍足家的独门秘术之一,中者浑身冰冷最后血液凝结而死。毒性隐秘,也是深宫中最受欢迎的剧毒。
而能得到忍足家秘传剧毒的皇室,和忍足家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那便是光和影,昼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