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回头无岸刀剑搏 归去大山老少游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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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鹣忙去开门,只见一名女子立在门外。那女子容颜俏丽,绾着云髻,宛似天上的雪莲。李鹣一愣,问道:“你是谁?”那女子答道:“我是秋宛儿,不二庄的人。”李鹣疑虑地问:“你找我有何事?”秋宛儿凄然说道:“我想让你帮助我们庄主。或许你可以让庄主减轻痛楚。”
    李鹣便让秋宛儿进了屋,透过窗户,他指着披头散发的男子问道:“他是你们庄主吗?”秋宛儿点点头,说道:“是!只要有月亮,他总是对着月亮发呆,并且喜欢吹令人伤感的箫。”李鹣觉得很奇怪,问道:“你们庄主叫什么名字?我只听说他的外号是‘神剑无双’,他为何如此郁郁寡欢?”秋宛儿说道:“未当庄主之前他自称‘孤独侠’,我只知道他姓孟,却不知他叫什么名。”李鹣心中一震,说道:“姓孟?”
    秋宛儿说道:“我家本在辽东,我爹爹是一名保镖护物的镖师。爹爹懂一些武功,可他从未教过我,他说江湖险恶,女孩儿最好别学武功,便可少了一些纷争。一次爹爹保镖至长白山天池,哪知半路上杀出许多强盗,他们将我爹爹杀死。当时我也随着爹爹一起。其他镖师见我爹爹已死,都丢掉货物逃走了。我是一名弱女子,早被那群强盗拦住,他们拉着我的手,便想对我无礼。便在此时,庄主他出现了,他手里握着一柄宝剑,几招就将强盗打散了。我见他救了我,便给他跪下磕头,可他理也不理,转身便要走。我思及爹爹被杀,无处可归,便即哭了起来。庄主听见我哭了,又走到我面前问道:‘你为何要哭?难道你的娘亲杀了很多人,你感到很伤心?’我听他言语古怪,不敢答话。他看了我几眼,转身又要走。我连忙抓住他的双腿,哭道:‘公子,你救人救到底。我已经无家可归,你收留我吧!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侍奉左右。’他什么话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等我将爹爹埋好以后,也不管那些货物了,就跟在他身后。庄主他很奇怪,一句话也不说,脚步踏得也很快。我使劲地奔跑,却追不上他。他见我追不上他,也就放慢了脚步,可始终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实在走累了,便坐下来歇息。哪知庄主他忽然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手,不住地说道:‘射月妹妹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很害怕,心想反正他救了我,无论他对我做什么事,我都不反抗。他忽又冷冷地说道:‘你不是射月妹妹!你为何要骗我?’我当时被吓傻了,不停地说道:‘我没骗你!我没骗你!’他忽又搂住我,说道:‘射月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找李鹣了。’我当时不知所措,只是点了点头。”李鹣听秋宛儿的言语中有自己的名字,早知那不二庄庄主就是孟浪,也终于明白自己深深伤害了他,她凄然心伤,又问道道:“那后来怎么样了?”秋宛儿双目发证,又忆起了过往,她说道:“庄主的一言一行,我永远忘不了。那时他忽又恢复了正常,对我说道;‘你走吧!不要跟着我,跟着我的人没有好下场。’当时我确实无家可归,直摇着头说道:‘我不怕!即使没有好下场,我也跟着你!’当时他听了这句话,似乎很感动,又带著我上路了。我们一值不停地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去,因为我身体虚弱,朝餐露宿,生起了大病。我生病之时,庄主不停地盯着我,我当时心里发慌,害怕他乘我生病之时将我丢下。他忽然说起了胡话,这次不是‘射月妹妹’,而是‘雅梦’,他笑着对我说道:‘雅梦,让你别胡闹,你偏胡闹,你看生病了吧!’我只感到莫名其妙,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怪的人。不过在我生病之时,他并没有抛下我,而是好好照顾我。等我病好了,我们依旧不停地往西走。戈壁慢慢多了,我知道要到沙漠了,我心里害怕,因为沙漠里很难找水源,我的手便直打哆嗦。他好像发现了我的恐惧,对我说道:‘我们不会死在沙漠里,塞北百慕派那群人终年生活在沙漠里都不会死,我们怎么会死呢?’我相信了他的话,一直不停地随他向西走。果然不假,我们没有死,沙漠里有许多绿洲。可我又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再往西,那里有片大沙漠叫克拉玛依,那里很难找到绿洲。我爹爹说过,以前有个楼兰国就灭亡在那里。不过,我想我死也要和庄主死在一起,因此并没有退宿。忽地他对我说:‘鹣妹妹,你要好好活着,射月妹妹和雅梦都死了,我只剩你一个朋友了,你要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别和我一起往西走了。’当时我不知道‘鹣妹妹’是谁,今日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们庄主所说的‘鹣妹妹’。”
    李鹣此时终于流下了泪,说道:“我那样对他,他居然还惦记着我。”秋宛儿望着李鹣,说道:“庄主他肯定将你当成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了。”李鹣点了点头,泣道:“我以前总把他当成恶人。那你们后来发生了何事?他怎么当上了不二庄庄主?”
    秋宛儿说道:“他不让我跟着他,可我偏要跟着他。当我们争执不下时,史三哥,就是今日迎接你们的那位史龙标出现了。史三哥说他以前有两位哥哥,不让我叫他史大哥,所以我就叫他史三哥。史三哥当时对庄主很客气,抱拳对他说:‘孟公子,你怎么也到塞北来了?’庄主说道:‘我要报仇,我要到西域学艺。’史三哥说道:‘从塞北到西域,途经克拉玛依大沙漠,需多人结伴,备足水源,才能穿过,你们两人不如从吐蕃绕道北上,这条道路便可绕开克拉玛依。’庄主直摇头,说道:‘我偏不信老天能要了我的命,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老天。’当时我吓了一跳,庄主他诅咒老天,我害怕老天会惩罚他,便跪下来对上天磕了几个头,说道:‘皇天在上,孤独侠恩公无心咒骂你,倘若非要惩罚,便惩罚在宛儿身上。’庄主听了,非常恼火,当时便打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耳光,只听他说道:‘不准向老天磕头,老天是最大的恶人,我偏要咒骂它。’他又开始骂天,我心里害怕,只默默祈祷,让上天不要惩罚他,将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一人身上。史三哥当时又对庄主说道:‘西域武功远不及江南武林、中原武林之妙,更不及塞北武林。当时武学之精莫过于塞北百慕派。承蒙你指点我来百慕派学艺,可怪侠老子前辈飘忽不定,我在塞北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的踪影,又不愿拜在他徒弟的门下,所以迟迟未拜师。’庄主对史三哥说道:‘你不必报仇了,尹兆凌已摔下悬崖死了。’史三哥喜上眉梢,说道:‘此话当真?他怎么会摔下悬崖?’庄主说:‘他和无常黑白子在悬崖处比武,最后二人一起摔下悬崖。’史三哥当时高兴不已,说道:‘尹兆凌终于死了,沈席庄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他又向庄主下跪,说道:‘孤独侠公子,你对沈席庄主,对我都是恩重如山,我们不二庄愿拜你为庄主。’庄主当时很不愿意,说道:‘我不稀罕不二庄庄主之位。’史三哥见这种不愿意作不二庄庄主,又道:‘不二庄庄客有三百来人物,你当了不二庄庄主,我们定然听庄主调遣,你报仇便多了几分胜算。’我想什么事都没有报仇重要,庄主他沉吟良久,说道:‘好!我愿意当不二庄庄主!’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短刀,说道:‘当日路璐那贼丫头就是用这把短刀杀了射月妹妹,我也要用它杀了孟浪。’他忽地用短刀向自己胸前刺去,短刀插入了一半,他笑着说道:‘我终于杀了第一个仇人孟浪,孟浪死啦,他伤射月妹妹最深,我终于为射月妹妹出了气。’当时我和史三哥都吓傻了,可庄主嘴里不停地说着:‘孟浪死啦!孟浪死啦!’我不知他为何那么恨那个叫孟浪的人。庄主他胸前插着一把短刀,我非常担心,倘若、那把短刀的另一半也插入他的胸中,庄主岂不立即丧命?史三哥慌忙要替庄主拔出那把短刀,可庄主他不准,说道:‘这把短刀在射月妹妹身上插了两天,也要在我身上插两天。’后来的两天,那把短刀始终插在他胸前,可庄主没事一般,想他内力深厚吧!可我当时连一眼也不敢看庄主,生怕他会倒下来。史三哥飞鸽传书给不二庄庄客,说尹兆凌已死。众庄客都知道庄主他救过史三哥,都愿奉他为庄主,但庄主他不愿以本来面目相见,每日都用白纱蒙着脸与众庄客见面。于是,不二庄便在这里建造了宏伟建筑。庄主他武艺高强,又痛恨西夏人,便到西夏王宫盗来无数财宝,又招募无数工匠,不二庄很快就建成了。后来庄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两块巨石般大小的美玉,就塑了雅梦和射月两位姑娘的雕像。庄主常常对着两座雕像发呆,有时谁也不理。不二庄人众虽多,庄主只愿以真面目见我与史三哥二人。我对庄主感激不尽,很不能手刃庄主的仇人。”
    李鹣呆呆地站着,想起以往孟浪便性格怪异,如今他已变得不可理喻,不过终于知道孟浪的下落,也是心有所慰。李鹣忽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孟浪经常将你当成射月,他有没有对你那个那个?”说着伸出两个食指,将交叉相交。
    秋宛儿脸一红,知道李鹣所指乃男女云雨之事,娇羞说道:“庄主虽时时搂着我,不过都称我为‘射月妹妹’,我看他神志模糊,说话神魂颠倒,就事事顺他的意,他叫我‘射月妹妹’,我答应;他叫我‘雅梦’,我也答应;他有时还将我当成了你,我也是顺他的意。他虽疯疯癫癫,可行事倒有君子的作风,并没有对我那个那个。只是他经常搂着我,不二庄众人都以为我俩是夫妻,都称我为庄主夫人。”说完这些话,她的脸羞得更红了。
    李鹣见秋宛儿的神态,早已猜着了几分,说道:“你喜欢你们庄主吗?”秋宛儿点了点头。李鹣又道:“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秋宛儿的脸色舒展开来,奇道:“那你为何要找他?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
    李鹣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要找他,只因觉得以前对不住他。况且我是有夫之妇,怎能对其他男子动情?”秋宛儿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可以让庄主他不再疯疯癫癫吗?”李鹣一怔,说道:“我试试看!”
    此时箫声又响了起来。李鹣走出门外,朝着“神剑无双”的方向走去,秋宛儿随她之后。“神剑无双”并未回头,他忽地放下了箫,说道:“不要过来!”李鹣一怔,停住了脚步,说道:“孟浪,你为何不让我过去?”
    “神剑无双”说道:“我不是孟浪,孟浪已被我杀了。你若是孟浪的朋友,便来替他报仇,若不是他的朋友,请不要扫了我上月的雅兴。”李鹣不知所措,说道:“你难道很恨我吗?为何待我如此冷漠?”“神剑无双”说道:“我对所有的人都冷漠,我只恨三个人:一是孟浪;而是古彦;三是老天。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恨你?”
    李鹣说道:“难道老天也是人吗?你怎么去灭老天?”“神剑无双”说道:“老天是一个很无情的人,他夺去了他人的生命,他人的妻子儿女,他人的青春,但我比老天更无情,有朝一日,我必然灭了老天。”李鹣觉得眼前之人很是冷酷,她也不管他的言语,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白光一闪,一道剑气冲了过来。
    李鹣连忙后退,仔细看那柄剑,认得是扶风剑,便说道:“你既不是孟浪,怎么会有他的扶风剑?”“神剑无双”嘿嘿冷笑,说道:“我既可以杀了他,当然也可以夺他的扶风剑。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倘若你再靠近一步,我便杀了你。”
    李鹣望着“神剑无双”的背影,说道:“你果然不是孟浪,孟浪不会对我如此无情。”“神剑无双”说道:“我对任何人都无情。”
    又一名女子喊道:“孟浪,你不要装神弄鬼了。”却是荆楚楚走了来,尹天季也跟在她的后面。荆楚楚哼了一声,直往“神剑无双”身边走去,骂道:“孟浪。你很喜欢忘恩负义啊!”
    只见白光一闪,一柄长剑直向荆楚楚小腿刺去。李鹣和尹天季都吓得大喊一声。荆楚楚见长剑奔来,忙纵轻功躲避,已然迟了,小腿上中了一剑,鲜血流个不停。整个过程,“神剑无双”并未转身,李尹荆秋四人只听到剑出鞘、剑入鞘之声,荆楚楚腿上便流出了鲜血。荆楚楚忙往后退了几步,再看伤口,虽未伤及骨头,可鲜血不停地流出。尹天季忙跑至荆楚楚身畔,咬下自己上衣一块布条,包扎在荆楚楚伤口处。
    李鹣一惊,变色道:“你果然不是孟浪。你为何要杀了孟浪?”“神剑无双”冷冷地说道:“他伤射月妹妹最深,我自然要杀了他。倘若你们三位是孟浪的朋友,今晚便是三位的死期。”李鹣也是哼了一声,说道:“两年前我很怕死,可如今我一点也不怕死。”
    “神剑无双”说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死法。我先将你心爱的人杀死,然后再杀了你,你难道不怕吗?”李鹣唬了一跳,忙道:“你不要杀我天仲哥哥。”“神剑无双”说道:“他那种人不值得我杀,杀他有辱我的剑。不过,今日急救室你们三位的死期。”只听他双掌一拍,史龙标领着十几名庄客走了进来。史龙标躬身问道:“不知庄主有何事吩咐?”
    “神剑无双”说道:“将这三人杀了。”史龙标一惊,说道:“庄主三思而后行,他们三位并无过失,何必杀他们?”“神剑无双”冷冷地说道:“孟浪的朋友就该杀。”秋宛儿此时跪倒在“神剑无双”背后,说道:“求庄主饶他三人性命。宛儿愿代三人去死。”
    “神剑无双”忽道:“射月妹妹,你过来。”秋宛儿一愣,她知道庄主又开始神志迷糊了,想以射月的身份,或许可让庄主不杀李尹荆三人,她立即起了身,来至“神剑无双”身畔。忽地“神剑无双”搂住了她,也不等她说话,便对十几名庄客说道:“动手!”
    众庄客不敢违背庄主的命令,只得拔剑向李鹣、尹天季、荆楚楚三人杀去。这三人之中,只有荆楚楚会武功,他说道:“今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刷刷刷,几柄剑早已迎了过来。
    残月!星稀!苍穹!今晚的景色很像孟浪与雅梦告别的那晚!
    忽听地“神剑无双”说道:“你终于来啦!”众庄客都是一愣,也停止了攻势,又听到脚步踏地之声快速而来。李鹣转过头来,只见一名青年背着大刀,脸露英豪之气,跨步而来,来者正是古彦。
    “神剑无双”依旧未回头。
    古彦:“两年不见,你变得更聪明了。”
    “神剑无双”:“两年不见,你没有以前那样聪明了。”
    古彦:“哼哼••••••愚蠢的是你。你以为你让你的手下去杀他们三人,我便不找他们三人的麻烦吗?”
    “神剑无双”:“那你替我杀了他们三人吧!”
    古彦:“我不会杀他们三人,我只想取回御风斩秘籍!”
    “神剑无双”:“射月妹妹已死,你又不够聪明,你是永远练不完御风斩秘籍。”
    古彦:“我苦心经营这么久,不得秘籍誓不罢休!”
    “神剑无双”:“你这两年的经营都是白费力气。你发英雄帖给各大门派,让他们和我纠斗,把我弄得筋疲力竭,你晚上便可乘虚而入。可你错了,我一招制服了南宫治,江湖群雄都走了。”
    古彦:“要是两年前你有今日的一半聪明。射月不会死,雅梦不会死,三千宋兵也不会死。”
    “神剑无双”:“若两年前我很聪明,我就活不到今日。”
    古彦:“扶风剑和五虎断魂刀不可能同存于世。琴魔说你比我无情,比我冷酷,比我可怕,我偏不信。你定会死在我的刀下。”
    “神剑无双”:“你只是狠毒,而不是无情。我是无情,而不是狠毒,所以你必会死在我的剑下。”
    古彦:“无情与狠毒有何区别?”
    “神剑无双”:“倘若我知道我会死,我的妻儿会死,我的父母会死,但我一点也不伤心,这便是无情;倘若我为了某种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杀了所有的人,这便是狠毒。”
    古彦:“好!今日决战,还是另选日子?”
    “神剑无双”:“后日清晨,不二庄以东十里‘戈壁之谟’决一生死。我会带上御风斩秘籍,你若能活着,御风斩秘籍便是你的了。”
    古彦:“好!后日清晨,不见不散。”
    古彦轻功一纵,早没了人影。
    “神剑无双”转过身来,他果然是孟浪。
    李鹣忙道:“孟浪,你为何不理我?”孟浪瞪了李鹣一眼,说道:“你既已成为尹二少奶奶,又何必来找我?我说过不愿见尹家之人。”他搂着秋宛儿,纵轻功入了大堂。史龙标领着众庄客也入了大堂。
    李鹣呆呆发证,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想让他的手下杀了我们?”荆楚楚走过来,说道:“这孟浪向来喜欢忘恩负义,他让他的手下杀我们,那也是合乎他的作风。”尹天季说道:“他若真想杀我们,为何不自己动手,以他的武功,只要一拔剑,我们三人立时就得死掉,又何必让他手下动手呢?而且古彦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大堂之内,不二庄众庄客都喜出望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们庄主的真面目。孟浪说道:“从今以后,史龙标便是你们新的庄主,你们都要听他号令。”众庄客都吃了一惊,史龙标更是吃惊不已,他跪倒在孟浪面前,说道:“庄主,这可使不得。”
    孟浪扶起史龙标,又对众庄客说道:“明日你们便回宋国,在塞北荒漠之地,又有何作为?”其中一名庄客说道:“我们欲与庄主一道,共同血刃敌人。”其他庄客也齐声说道:“共同血刃敌人!共同血刃敌人!”孟浪道:“你们不走,多送几条性命而已!我们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古彦。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诸位能同意将这所宅子转送给我拿三位朋友。”
    史龙标说道:“这所大宅本是庄主出财所建,何必得到我们同意!”孟浪点了点头,又让史龙标随自己入了内堂。孟浪从枕边取出两本书籍递与史龙标,说道:“你比我长一岁,我早该称你为史三哥。”史龙标一听,忙说道:“庄主,这可不行,你是庄主,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孟浪说道:“这两年来多谢你了。我虽名为不二庄庄主,但庄内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你打点。这两本书,一本是《庄子》,是两年前空灵道人谢游送我的,只是我才学疏漏,难以明悟;另一本是《元亨利贞心法》,这本书是我近日所作,我将元亨利贞的秘诀以及打气运功的方法都记了下来,你好好练习,将来便可成为一代武林宗师。”
    史龙标说道:“庄主,我不敢接受,我怕会让你失望。”孟浪说道:“你人品比我优,待人处事更胜于我,将来肯定是人人尊崇的一位人物,不似我这般害人无数。”史龙标又欲推脱,却听孟浪说道:“你带秋宛儿一起走,让他从此忘了‘神剑无双’这个人。”史龙标只得点了点头,走出内堂,留孟浪一人静静地坐着。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天上的明月虽惨淡,可还是给黑暗的大地带来了些许光明,几朵青云向月亮靠去,这是楚云女母女相聚吗?
    孟浪吹起了箫。静谧的夜空,静谧的月亮,静谧的人生,只有几阵箫声时时传来。
    箫声早入了李鹣的耳中。
    久久不眠。
    决一生死真的是一生一死吗?
    清晨。梦醒。现实。
    李鹣一夜听着怨诉的箫声,醒来之时,脑海中尽是昨夜箫声的痕迹。
    忽听到荆楚楚喊道:“这可奇了!人都到哪里去了?”李鹣慌忙奔出门外,只见尹天季与荆楚楚四处张望,可再也没有不二庄的人了。荆楚楚走至李鹣身旁,将一张纸条递与了她。李鹣接过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奉走至之名,将不二庄大宅赠与尹二少奶奶、尹三公子和荆楚楚姑娘。”署名“不二庄史龙标。”
    三人都感到奇怪,于是在不二庄转悠,却连一个人影也未遇到。李鹣心道:“孟浪呢?他明日不是与古彦有生死之约吗?”她转身入了大堂,只见孟浪端坐其内,一动也不动。李鹣移步靠近,很想与孟浪说话。
    孟浪:“不要过来!”
    李鹣:“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
    孟浪:“绝情之人是你。以前对你痴心的孟浪已经死了,如今的孟浪对你只有恨!”
    李鹣:“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孟浪:“我的朋友都死了,我已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李鹣:“你为何而活着?”
    孟浪:“我为报仇而活着。我只有仇人,没有朋友。”
    李鹣:“你在仇恨中活了两年,你快乐吗?”
    孟浪:“我不快乐。但若没有仇恨,我进活不到今日。”
    李鹣:“你已着了魔,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孟浪:“我本来就是个魔。那你呢?你嫁给了尹天仲,幸福吗?”
    李鹣(愕然):“我••••••很幸福。我很爱他。”
    孟浪:“他爱你吗?”
    李鹣:“他变了,不过我相信他会对我好。”
    孟浪:“谢碧瑶姐姐临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鹣:“我不相信。”
    孟浪:“你为何来找我?”
    李鹣:“我只是觉得内疚,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孟浪:“我很恨你。”
    李鹣:“我很同情你。”
    孟浪:“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否则你会有杀身之祸。”
    李鹣:“是你杀我?还是古彦杀我?”
    孟浪:“古彦会杀你,我也会杀你。”
    李鹣(向前走了几步):“我不信你会杀我。”
    孟浪:“不要过来。我对任何人都很无情。”
    李鹣(又往前走了几步):“我不相信你会对我无情。”
    剑光一闪,李鹣晕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李鹣见荆楚楚与尹天季二人围在自己身边,她只觉得右腿隐隐作痛,忆起当时剑光一闪,孟浪一剑刺向她的右腿,她是柔弱女子,立即晕厥过去。荆楚楚一喜,笑道:“鹣姐姐,你醒啦,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李鹣一惊,说道:“一天一夜?那孟浪与古彦决斗了吗?”尹天季叹了一口气,说道:“现下应该决斗了吧?”李鹣一急,慌忙起身,说道:“我要陪他一起去,他受了很多苦。”荆楚楚说道:“他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将你刺伤,你何必再管他的事?”李鹣说道:“不!他只是不让我到隔壁之漠去冒险。”她再也不理会尹荆二人,摇摇晃晃地来至马棚,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向东疾驰而去。
    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双含泪的眼睛;一段伤心地过往。
    黄沙扑面,柏杨后退,戈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地马印,李鹣负着伤痛,不住动性,只希望孟浪能活着。
    戈壁之漠。数堆沙丘依次列着。沙丘不远处,两名青年相视而立,一人手里握着刀,一人手里提着剑。晨风吹来,二人的发丝也随飘游。两人的目光都似利器一般锋利,孟浪在西侧,古彦在东侧。
    古彦:“黄沙之地,正是你我二人决一生死之处。”
    孟浪:“你必死无疑。”
    古彦:“你并不可怕,只是很狂傲。”
    孟浪:“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今日才发现你很愚蠢。”
    古彦:“哦?”
    孟浪:“你没有睡好人生的最后一场觉,你很早就来到这里搜查,你害怕我在这里布置机关。”
    古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偷偷地跟着我?”
    孟浪:“没有。我只是在不二庄睡觉。你聪明过了头,所以很愚蠢。”
    两人都不答话了,拿好兵器,只等对方攻来。黄沙漫漫滚动。千古不变的戈壁。永恒不衰的晨曦。
    古彦开始移动,他拖着五虎断魂刀向孟浪冲来。刚到他的身边,忽地一扬宝刀,向孟浪小腹劈去。古彦笑了,因为他劈中了;孟浪也笑了,因为他被劈中了,他可以解脱了。忽地孟浪宝剑一扬,剑光一闪,锋利的宝剑刺进了古彦的心窝,古彦脸上的笑靥成了苦笑。
    孟浪:“你没想到吧?”
    古彦:“你不躲开,就是为了刺我一剑?”
    孟浪:“乐极生悲,你以为你胜了,其实你败了。”
    古彦:“是。我以为一刀就可以劈死你,所以疏忽了。我万万想不到你会用同归于尽的方法。”
    孟浪:“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只是你教我的。”
    古彦:“你果然比我可怕。”
    孟浪:“是,我比你可怕。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作为棋子,而你可以将任何人作为棋子,却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作为棋子,所以你赢不了我,我一剑便刺进了你的心窝。”
    古彦:“你也没能赢我,我一刀劈在你的小腹上,我们俩谁都活不成。”
    孟浪:“我只是江湖人人欲诛的恶贼,而你却是人人吹捧的刀神,我一死并没有什么可惜,可你的名望、你的地位都会随你一起埋入坟墓。”
    孟古二人同时抽兵器,哧的一声,两人的伤口处都喷出血来。古彦被剑刺中了心窝,剑一抽,他立时倒地,眼睛睁得大大的,临死之前,他还不敢相信孟浪一招便要了他的命。
    孟浪依旧站着,鲜血流个不停。忽地他大喝一声,将剑尖朝上,使出全身内力,把扶风剑射上了天。他想用扶风剑杀死老天,剑至半空,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孟浪随着剑落地之声,也摔倒在地。他望了望古彦的尸体,有望了望了老天,凄声说道:“老天,我最终还是杀不死你。”
    架驾驾,李鹣驾马来到,她迅速翻身下马,跑到孟浪的身边,说道:“孟浪,你感觉怎么样?”孟浪微微抬头看了李鹣一眼,说道:“我说过不想见尹家之人,你为何不放过我?我为何要死在尹家人面前?”
    李鹣蹬下身来,她见孟浪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嘴唇毫无血色,知道他活不久了,哭道:“孟浪,你为何连死也不愿见我?”孟浪冷冷说道:“你让我一生在痛苦中度过,我要让你下半生在内疚中度过。”李鹣痛苦地说道:“你好狠的心。”
    孟浪冷冷一笑,他开始不停地咳嗽,全身发抖。孟浪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竟是御风斩秘籍。孟浪将秘籍递与李鹣,说道:“将••••••将它毁了。把扶风剑和五虎断魂刀也毁了。”他的神智开始模糊,不停地说道:“射月妹妹••••••射月妹妹••••••”李鹣见他不停地抽搐,慌忙用手抓住他的手,只感到孟浪的手使劲一抓,终于不动弹了。李鹣知孟浪已死,泪珠儿如春雨般落了下来。
    她思起孟浪的最后请求,起身去拾五虎断魂刀和扶风剑。古彦虽死,可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柄五虎断魂刀,李鹣好不容易才取出五虎断魂刀,又伸脚踢了古彦尸体几脚,骂道:“恶贼!谁让你害死孟浪!谁让你害死孟浪!”
    忽听到有人喊道:“鹣妹,把御风斩秘籍给我。”不知何时,尹天仲已来到李鹣身后。李鹣望了一眼尹天仲,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她后退了两步,说道:“我答应了孟浪,要将这本害人的秘籍毁了。”
    尹天仲脸有怒色,说道:“我是你丈夫,你却和孟浪这小子勾勾搭搭。”他上前去往孟浪尸体上踹了几脚,嘴里不住骂道:“你死了也入十八层地狱。”李鹣见状,心中竟有十分的怒火,她鼓起勇气向尹天仲撞去。
    尹天仲是习武之人,虽不是江湖高手,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绰绰有余,他见李鹣撞来,一把揪住李鹣的头发,骂道:“小贱人,我叫你外面偷汉子。”他顺手打了李鹣两巴掌,又一脚踢在李鹣肚上。李鹣倒退了几步,嘭的一声摔倒在地。李鹣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时对她甜言蜜语的“天仲哥哥”,今日却如狼似虎地毒打她。
    李鹣全身上下都是一阵疼痛,见尹天仲又走了来,她不住地用肘衬地倒退。那尹天仲伸出了手,说道:“将御风斩秘籍给我。”李鹣害怕异常,可她更抓紧了秘籍,说道:“那么多人因秘籍而死。楚云女、古彦、孟浪他们只因与秘籍扯上了关系才不得善终,难道你还不悟吗?”尹天仲笑道:“我是你丈夫,等我修完了御风斩秘籍,我就可以成为呼风唤雨的武林至尊,那时你便是至尊夫人了。”他眼睛满是贪婪之色,仿佛真能呼风唤雨了。
    李鹣一急,慌忙撕下几页秘籍,直往嘴里塞,将那几页秘籍吞下肚去。尹天仲眼露凶色,抢上前来,对李鹣拳打脚踢,骂道:“小贱人,谁让你吞了御风斩秘籍,我要将你开膛破腹取出那几页秘籍。”李鹣全身吃痛,手上的秘籍早被尹天仲夺了去,她也顾不得拳脚加身,使劲往孟浪尸体旁爬去。
    忽地白光一闪,尹天仲手里早已握住了五虎断魂刀,李鹣终于知道尹天仲“开膛破腹”之言非虚。以往的种种事由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原来世事都是过眼云烟,李鹣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之感。
    忽又传来了琴音,这琴音自东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李鹣仿佛已入西方极乐,妙曲佛音,万化归空。可是那尹天仲忙丢了秘籍,用手抱住头,不住痛叫。
    这世上只有琴魔才能将一首琴曲化为两种音律,一为平,一为伤,李鹣已知琴魔到了,只有他的琴音才能如此玄妙,再看那尹天仲,他不住翻地打滚,神情甚是痛楚。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鹣忙跑到尹天仲身畔,叫道:“天仲哥哥!天仲哥哥!”尹天仲边打滚边骂道:“你滚!你滚!”
    只听那琴音一促,尹天仲竟一动不动了。李鹣不住地推他,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以为尹天仲死了,刷的流出泪来,虽然尹天仲想将她开膛破腹,可她一点也不怨恨。
    黄沙滚滚,一名老者走了过来,说道:“他没有死,你不必担心。”此老者便是琴魔。李鹣收住了泪水,问道:“他怎么了?”琴魔说道:“他只是晕了过去。”李鹣放心不下,又探了尹天仲的呼吸,果然没有死。
    忽又听那琴魔说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何为喜?何为悲?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本自空空来,又是空空去。你还不悟吗?”李鹣一愣,仔细品匝琴魔的言语,竟越来越觉得奇妙,她又想起尹天仲的无情,忽觉得尘世一切如浮云,虚无缥缈,不可摸捉,人生于世,不该以喜而喜、以悲而悲。
    李鹣越想越觉得超脱,她连忙跪在琴魔身前说道:“求前辈收我为徒,我愿意牵马挑担,从此与前辈飘忽天南地北。”琴魔笑道:“我到处闲走天涯,虽不是出家,却与出家无异。况且常常行走在人影罕至的荒山大漠之中,你这么年轻,愿意一辈子过这种日子吗?”
    李鹣望了一眼昏迷的尹天仲,又望了一眼孟浪的尸体,说道:“弟子愿意。人生百年,匆匆而去。凡事绝无后悔可言,我愿意与师父过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她便向琴魔拜了三拜。琴魔说道:“你既心意如此,我便收你为徒,从此四海为家,不再干涉尘间俗事。”李鹣又思及孟浪最后的言语,说道:“弟子还有几件事没办妥,希望师父宽宥。”琴魔早明白过来,说道:“我在此等你!”
    李鹣忍着伤痛,将御风斩秘籍撕得粉碎,确定任何人都不能将其粘合,她随手一洒,碎纸片随风飘扬,散落在茫茫大漠之中,从此江湖再也没有御风斩魔功了。
    李鹣又提起五虎断魂刀与扶风剑,却不知如何将它们毁了。正踌躇之际,只听琴魔说道:“这两种兵器暂时留着,我们东游至海,将扶风剑与五虎断魂刀抛下那茫茫沧海,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争夺了。”
    李鹣点了点头,她用扶风剑掘了一个坑,将孟浪葬了。在孟浪坟墓之旁立了一块碑。因思及孟浪以“孤独侠”自称,便在碑上刻了“孤独侠孟浪之墓”,碑的下方篆着“建炎二年断尘女李鹣立”。
    凡事办妥之后,她也不理尹天仲了,让他自生自灭。倘若他能早点醒来,便可活着走出这戈壁之漠;倘若他长时间不能清醒,荒荒大漠之中便多了一个孤魂野鬼。李鹣走在琴魔后面,二人径往东去。
    琴魔一边弹琴一边唱曲,无垠的荒漠之中想起了一阵词:无恶无善,无悲无欢。刀光剑影英雄胆,龙腾虎跃归大山,苍天黯,四海难。白头老者不少年,死者长眠生者叹。归兮归兮,江湖一生似残焰。(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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