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飞霜  第十四章:四绝公子韩大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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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宽敞舒适,内饰却非常简洁,除了两块天蓝色的遮阳布幔,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品,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悬挂在左边一隅中的一幅书法。书法墨迹尚未干透,字体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直追历代书法名家,但清晰分明可辨,正是一阕《画堂春》:
    百家诸子自熏陶,书生意气挥毫。谱词成赋诉风骚,翰墨香飘。夜半楼台独酌,清风明月相邀。泛舟书海笔如篙,写尽逍遥。
    此刻,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华服青年半倚半坐,左手曲肘支撑住倾斜的身躯,右手持樽,目光瞧着淡青的酒色,虽迷蒙却又显得神采奕奕,左脚搁在身下软垫一端,整个人都显现出一副慵懒之态,但那姿势和风神,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自然!他英俊的脸上,同样透出一种令人迷乱的慵懒错觉,微微翘起的嘴唇掀起一丝坏坏的淡淡的浅笑,带着那么一点点轻狂、一点点孤傲,仿佛胸怀自藏万机、世间一切皆在其中——这是个典型的才情惊艳绝伦的儒雅书生!
    在他的身边,一个年约二九、容颜姣好的白裙少女正襟危坐,纤纤十指柔似无骨,拔动着横在面前的瑶琴,阵阵优美动听的琴音便源源而出;两个与她年纪相若的绝色少女,一红一黑,各据一方,正在下棋,黑衣少女持着白子,红衣少女则持黑子。二人棋艺似是不分伯仲,难分高下,棋盘上黑白棋子如星罗密布,早已杀过中盘。瞧二人秀眉紧拧、苦思冥想的神色,棋局显然已到了紧要关头,俱都凝神其中,思索取胜之计,丝毫不为琴音所动!
    这时琴声又是一转,那白裙少女竟又弹奏出“高山流水”。只听琴音初时时隐时现,如青山云雾般空蒙,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继而高低相和,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堪堪弹至“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这一折,忽见那青年公子连连摇头,拧眉说:“不对,不对!”
    那下棋二女沉浸于棋局生死对决之中,恍然未觉。那白裙少女却倏然将十根嫩如春葱般的纤指覆盖在七根琴弦之上,琴声也至此戛然而止。她抬起螓首,嫣然一笑,嘟着小嘴说:“少爷,有何不对?”
    “此曲前两段倒没听出瑕疵,但这一段却错了。”青年公子依然一脸懒散,目光斜睨,语声中却带着种惋惜之意,“宫弦之音太高,流水意则激而不静;徵弦之音太低,流水意则浊而不清。”
    白裙少女侧头想了想,问道:“那该如何调度?”
    “这个……”青年公子懒懒笑道,“琴之一技,不似酒之一道。酒的调配,分量多少是重中之重,而琴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百灵,你自己多多揣摩,假以时日,当可与城外贾伯牙比肩!”
    “咄!”百灵嗤之以鼻,似乎对那个“城外贾伯牙”不屑一顾:“那个人啊,常以伯牙自诩,是以连名字也改了,附庸风雅,狂妄自大,只怕连少爷你都不放在他的眼里,婢子为什么非要与他相比?”
    “他狂妄,那是因为他的琴技的确有过人之处,你若想有他这般成就,非一年半载之功。”青年公子脸上又露出一丝坏笑。
    “那就是了,”百灵眨动着狡黠的眼睛笑道,“百灵虽是女流之辈,好歹也是杭州城韩彻韩大少的侍琴婢子,这琴童技不如人,岂不让主子脸上无光?传将出去,他们多半会说:”窥一斑而见全豹”,想必韩大少那所谓的”四绝公子”之美誉,都是浪得虚名,名不符实。”
    韩彻的“三位红颜”中,就数百灵最是能言善辩,韩彻虽然饱读诗书、才情出众,却终究不擅口角之争。他微微一笑,也不反驳,目光一瞥间,忽见身着黑衣的花解语手持一子,拧眉盯着棋盘中央,欲落未落,连忙说道:“小语,尖在边上。”
    花解语正欲将棋子落入“天元”,闻言又细看了一会儿,只见自己左边白子已被黑子吞没,渐成死棋,边上虽有“星位”可作摆放,但不可衔接,这一子落下,全然无用。她抬头看了韩彻一眼,温柔的眼眸里充满了迷惑和不解,用怀疑的语气问:“少爷,尖在边上,这一手……你不会是故意陷害婢子吧?”
    “听我的话,一定没错。”韩彻移开目光,再不看棋盘一眼,“你下在”天元”,必成颓势,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到时便成不可挽回之败局,连我都束手无策。”
    花解语这一子欲落“天元”,本是无奈之举,于是再不迟疑,尖在边上。身着红衣的玉锦香瞧着那一子,仔细推敲了几回,也没想明白这一手的作用,索性不作理会,依照自己原先所想,在“星位”上下了一子。
    “再尖一子。”韩彻看也不看,又说。
    花解语依言而行。不过十几个回合,整盘棋势局面突然大变,那些死棋竟突围而出,反将周遭黑子吞没。如此一来,白子反客为主,占据大半地盘,稳操胜券。
    “不玩了,不玩了!少爷就是偏心,帮着小语欺负人家。”本已胜算在握的玉锦香颇有微词,噘起小嘴不依不饶,“古人有云:观棋勿语!少爷这一下子,可是有违先圣之道。”
    “小香!”韩彻一脸坏笑说,“你先别急,我既然可以下套,自然也能解套。”
    “这棋还能救?”玉锦香瞪大了眼珠子说,“你说说,怎么个救法?”
    “只要你听我一言,就能挽救。”韩彻懒懒地说,“虽不能反败为胜,却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既不落败,也不能胜,岂非是个平手?”玉锦香脸色一暗,倏忽间转喜为悲,颇觉失望,“那怎么成?若非少爷指点小语,不出十子,我必可拿下胜局。”
    说着,侧着头想了想,又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得赔我一样东西。”
    “赔你什么?”韩彻笑问。
    “是啊!赔什么?”玉锦香反而被他问住,想了很久才慢慢说道,“前日我与百灵逛庙会,百灵买了一串水晶佛珠,那佛珠好漂亮,只可惜仅此一串。少爷就向百灵讨来,赠与我吧!”
    “不成,不成。”韩彻正自沉吟,百灵已忙不迭摇头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小香你怎么可以耍这种手段?这不是明夺暗抢吗?”
    “君子有成人之美!”玉锦香笑得异常狡猾,“你捷足先登倒也罢了,谁让你还故意经常拿出来炫耀?惹得我心里老大不爽。”
    “慢着,慢着。”百灵柳眉倒竖,杏目圆睁,“谁故意炫耀了?是你说这佛珠漂亮,非要我拿出来看看的。”
    百灵最会耍嘴皮子,玉锦香也当仁不让,说着说着,琴也不弹了,棋也不下了,二女就逞起了口舌之利。花解语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掩嘴偷笑,幸灾乐祸,偷偷看了韩彻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一出看你怎么收拾!”
    韩彻左手张开,覆盖住额头,两指轻轻按摩着“太阳穴”,不住地摇头苦笑——面对千军万马强敌环伺,他都未必惧怕,但对于这三个丫头片子,他似乎只能如此感叹:“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就在这时,忽听坐在车辕上的韩府总管计无穷突然一声长“咦”,两匹健马慢慢放缓了拖行的速度,又行出数丈,车厢终于停了下来。
    “计总管,发生了何事?”事起仓促,韩彻眉头微拧时,花解语已先自问道。
    车厢外立即传来计无穷的淡笑:“少爷,我们只怕是遇上了剪径的强盗。”
    湘浙一带为富饶之地,素有“鱼米之乡”美誉。江湖虽然险恶,人心却未必狡诈,在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中,人人自得其乐。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强人出没,实在是件咄咄怪事!
    “我去看看。”花解语话未说完,已伸手从身边操起一把柳叶刀,飘然下车。
    “我也看看去。”说到斗嘴,玉锦香自然不是百灵的对手,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噗哧!”百灵似乎瞧破了她的诡计,笑道:“我说小香,看病、解毒你的确比杭州城第一名医”赛华佗”叶无病强多了,可也没听说过”圣手女华佗”的武功如何了得啊!你去凑什么热闹?该不会是下棋输给了小语,心里不服气,趁她与他人交手之际,又作武功招式点评,想要给她添乱子吧?”
    玉锦香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
    花解语下了车厢,不由得心头一乐,几乎笑翻了天,扭头对计无穷嚷道:“计总管,这就是你所说的强盗?只不过是几个叫花子,你就怕成了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堂计大总管胆子也变得忒小了?”
    古道上,七、八个蓬头褛衣、一身疮疤的乞丐,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呼呼大睡,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恰巧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天下人都知道,天下要饭的,不仅仅只是要饭,更多的时候,他们要的是银子。”计无穷却没有笑,一脸正色说,“天大地大,这些叫花子在哪里不能睡觉?偏偏躺在这里挡住去路,不是强盗是什么?”
    “如果真是要饭的,我给他们点银子打发走了就是。”花解语蹙眉说。
    “你去?嘿嘿!小语,”计无穷微笑道,“如果你去的话,只怕他们要的就不是银子那么简单了。”
    “叫花子不要银子要什么?”花解语失笑道,“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不要银子的乞丐。”
    “也许他们要的是你……你的命!”计无穷突然压低了声音。
    “计总管,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花解语也低声说。
    “你想一想,一群要饭的不去城里行乞,却跑到这里来睡大觉,岂非很可疑?”计无穷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地说。
    “嗯!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花解语点点头,“难道……他们真的是剪径的强盗?”
    计无穷沉吟半晌,轻声说:“让我来,一试便知道是不是。”
    语声未歇,他已飘然掠出数尺,举手扶了扶头上的文士冠,缓缓向那群乞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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