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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午餐,付珩的奶奶让付珩陪闻徽四处转转。两人遂出了家门,踩着冻结的冰雪,朝着后山坡走去。
双手插在兜里,闻徽走在付珩的身后,踩着一深一浅的步伐上了山腰。这里山群连绵起伏,但到底不是山地地带,山坡相对平缓,虽然因为冰雪有些不好走,但也不是太影响上下山。
山上的树木丛杂,有些枝梢被雪压弯了挡住小道。
“我们这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付珩不时地转头和闻徽说着话,“不过景色应该还算不错,空气也很新鲜。”
走至一片竹林,雪色青葱交叠错落,当有一番美妙风情。付珩停住步伐,抬手抚在冰凉的竹身,眉眼弯起:“这片山地和竹子是我家的。”
闻言,闻徽微微点头,也伸手在旁边的一棵竹子上摸了摸。
看着闻徽沉默的样子,付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山上冷……要不,我们回去吧?”他见闻徽穿得很单薄,心里有些担心。
瞄着少年一身臃肿的衣服,闻徽挑了下眉:“你冷?”
“啊,”付珩连忙否认,“没呢,我穿得很多了,只是你……”
闻徽摇了下头,继续朝山上走去:“我不冷。去山顶上看一下吧。”
付珩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忙加快步伐跟上了闻徽:“其实山顶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个小庙。”
闻徽轻哼了声:“嗯。”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只听得见山间的风不时打着树叶竹枝,凝结的雪冰簌簌地掉落。
“中午的饭菜,你还吃得惯吧?”毕竟是主人,付珩总觉得这么一声不吭的,让两人都有些难堪,遂没事找着话题,“我的厨艺不是很好,只会些家常小菜。”
这么一说,闻徽倒是来了兴致,偏头看着少年柔和的脸庞:“不错,比饭店里的大厨不差。”他说的是心里话,付珩做的菜虽然很平常,但吃在嘴里,总给人一种家的温馨。
付珩羞赧地笑开:“你太恭维我了。”
闻徽没有应答,沉默地看着眼前渐渐稀少的树木。他从来不是爱恭维的人,平时宁愿不开口,也懒得说一些违心的话语。
“这边是茶地,”付珩早习惯了闻徽的寡言,指着山包上一丛丛的老茶树,“清明前后长了新茶,村里人就摘下来炒好,再去集市上买。”
没了树林遮挡,阳光顿时将他们包裹了起来,山头上风虽然更大,但反而比在山脚下暖和些。
闻徽看见两三间瓦房立在山头上,门口摆着一座大香炉,还冒着缕缕的青烟。
“这就是小庙了,”付珩指了指庙,“里头摆了一个观音菩萨,”遂问向闻徽,“我们要进去看一看吗?”
虽然从不信教,闻徽却也没有任何轻蔑之心:“进去拜一下吧。”遇庙拜佛,在他看来是对佛家的一种敬重,何况经历了重生,他明白这世间确有很多玄机之事。
付珩略有些诧异,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以为你……”
他的话没说完便闭了嘴,闻徽心里明白,只淡淡地看着付珩的笑颜没有再说话。
两人在香炉前点了几柱香,又往功德箱里投了几个硬币,随后跪在木质菩萨前的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守庙的妇女劝他们抽支签,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便一同离开了小庙。
朝山下走出了几十米后,闻徽又回头看了眼瓦房,眉头微微拧起。
“怎么了?”
闻徽收回视线,看着付珩疑惑的眼神:“那庙里的女人,是什么人?怎么没有和尚?”
付珩瞪圆了眼,随即扑哧笑开,脸颊上隐约现出浅浅的酒窝:“这里哪有什么和尚,又不是真正的寺庙。那三婶就是开这庙的人,村里人说她小时候看到观音菩萨下凡,受了点化……后来她家请了木匠造了一个观音菩萨,然后摆在自家里,周围村民经常都去拜一拜,时间久了,就成小庙了。”
闻徽听了,只觉有些荒谬,不过他对外人的事没什么兴趣,献了几个香油钱,也不算损失。
付珩见闻徽面色冷凝,又开口道:“其实农村里这种小庙很多,大家就是图个安慰,也不在乎偶尔花点香油钱。”
“嗯。”闻徽满不在乎地应着,便揭过这个话题,“明年就要高考,你想考什么学校?”
◎流◎岁◎未◎晚◎
付珩低下头,有些黯然:“我……不知道。”顿了顿,他茫然地看着山下零落的房屋,“若可以,就去N市,离家近些,好像那边学校多,可选择的余地较大。”
闻徽思索了一会:“N市……那就在H大,L大,D大这几所学校里选吧,”几所大学虽然偏理工科,但都是全国重点,在N市名气比较大,分数每年也都差不多,不算高的离谱。
“我不是很了解这些。”付珩面有难色,嗓音里夹着一丝低落与无奈,“只要不会落榜复读,学校好差都无所谓。”
他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能够踏入大学的殿堂,能够有机会继续读书,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奶奶不必再为自己操心,安心舒适地度过晚年。
定定地注视着付珩略显疲惫的神色,闻徽敛了敛眉:“还有一年半,不用着急,到时候考完了看情况再决定。我……”
我会帮你的。
话语梗在喉间,闻徽猛然闭上嘴,凝视着付珩的脸,眼神愈发深沉:有一种尚且模糊不清的认知,在心底渐渐形成。
付珩本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便展颜一笑,有些好奇地反问闻徽:“那你呢?”
在两人交谈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付珩家门前,闻徽站在腊梅树下,望着满枝梢的幽黄色花叶,轻声回答着付珩的问题:“F大。”
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的答案,让付珩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便是释然,在他看来,闻徽上F大本就是轻而易举。
十年后的村庄,老屋大多被推翻,改成了二三层的小洋楼,附近的几个山包子也被推平,上面走过四车道的马路,唯有这棵腊梅树,依然长得很好。
闻徽出神地望着满树怒放的小黄花,他想起那时来这里已是冬末,树上的花叶儿大多落在了地上,被路过的人踩践在泥巴里,老妇人坐在小洋楼的门前,絮絮地对他说着付珩自小到大的事情。
“你喜欢腊梅花?”
闻徽扯了扯嘴角:“还行。”
抬手捋着枝头的花,付珩回忆起幼年往事,唇畔噙着柔和的笑意:“小时候看到村东有户人家的腊梅树开得漂亮,我特别眼馋,后来奶奶被我闹得没办法,问人讨了株树秧子,可把我高兴的,天天给它浇水。”
闻徽静静地听着。
太阳光渐渐西移,腊梅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轻徐地晃荡。
付珩猛然对上闻徽沉静的眼,顿时停止了回忆,有些讪讪地说道:“我今天好像说了很多废话,你是不是觉得很烦?”闻徽出人意料的探访,让他惊喜莫名,以至于一点点小感触都忍不住想和对方说。
不过付珩知道这个人不喜聒噪的人,便隐约地担忧起来。
闻徽浅浅一笑,抬手揉了揉付珩的头发,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渐生满足:“没有,你说的,很有意思。”
在家里的付珩,总算多了份开心与少年人该有的天真,闻徽看着这样的付珩,也淡淡地高兴着。
付珩耳根通红,别扭地想要躲开那人的手,又贪恋对方掌心里若有似无的温柔:“你怎么喜欢摸别人的头……”感觉像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
远处传来柴油马达的噪音,闻徽放下手,眼神淡淡地看向村口:“我走了。”
“啊?”付珩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失落涌上心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他忽然转身跑向屋子,“你等等。”
闻徽看着这人匆忙地进了屋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件肥大的棉袄。
将棉袄递到对方面前,付珩微喘着气,解释道:“山路上风大,你穿得少,待会坐三轮车会很冷。这棉袄不好看,但是很抗寒。”
闻徽低头看着灰色的布料,想起先前在闻徽床-上放着的灰色衣物:“不必了,我不冷。”若是没料错,付珩的被子很单薄,这个大棉袄便是被当做被子用来御寒的。
付珩则少有地坚持:“你拿着,快开学了,要是生病可就麻烦了。”
闻徽沉默地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眸,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也没有接过衣物。
付珩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眸霎时晶亮晶亮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缺棉花,奶奶给我做了很多件棉袄。这件只是晚上看书时披在身上的。”
抿了抿嘴,闻徽接过棉袄,当即套在了自己的外套上——棉袄很大,他穿在身上都显得长了些,却是非常的暖和。
“闻徽。”
闻声转身,闻徽看着站在小路旁的少年。
“路上小心。”付珩犹豫了下,随即大声地说道,“今天谢谢你,我很高兴。”
马达的噪音依然震得耳膜发疼,闻徽望着那抹人影被一点点抛远,在车子一个转弯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车棚剧烈地晃动着,冷风从四面八方蹿进车内。闻徽紧了紧棉袄的领口,神情沉寂如水:少年遥望的姿势深深地印在了脑海,再也抹消不去。
重生以来,那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情绪,在这个大年日,彻底地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