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凤于飞 第十六章 情醉舞蹁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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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日。
空空如也、一粒粮食也没留下、一支箭矢也不见踪影的祁国丰城、吉城,在被寒枫王朝萧王杨沐连续七天围而不攻之后,柔然太守元波所部军队将所有马匹杀光吃净,却仍然没有一丝办法将城中的情形传递出去,眼见士兵不是饿死便是气息奄奄,元波无奈,只得弃城投降,别无他法。
杨沐入城之时,元波自刎以谢恩师滕俊。自彼时起,祁国柔然、丰城、吉城、归郡四处尽入寒枫王朝掌中,寒枫王朝军心大振,一扫几个月来的重重阴霾。
祁国祺涯为在赤炎遇害的涵国使节团找了几个替死鬼,并奉上黄金万两及奇珍异宝十数箱,化解了与涵国的紧张关系,正式与之结盟,对昙国造成东西夹击之势。
赫连劲峰、赫连霸天父子肃整军队,将关西虎贲军与关东键锐营合兵一处,打着清君侧为右相报仇的大旗,大肆招兵买马,屯积粮草。声威浩大,虎视眈眈。滕俊奉诏来至关东键锐营,在赫连霸天手下做了一名守营士兵,看上去殊无怨忿之色。赫连霸天作势欲将帅印相让,滕俊默然不应,赫连霸天无奈,为了挑起战端的理由,只得与滕俊同进同退同作同止,共守营门,招兵买马之事却是不减分毫。
三十名镇州志士李代桃疆,顶替无影门的位置,时刻暗中随侍滕俊左右。
昙国慕之轩这日于陌水之畔举行一年一度的水神祭祀大典。
遥遥听见喧天的鼓乐之声,城中的百姓应该都齐去陌水之畔观礼去了。一路行来,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见半个人影。
“姑娘,我们就这么走了吗?”苏雪晴怯道。
连云神情淡淡然,却有一种绝不回头的韧性。“你不必陪我同去的。”
“那怎么行?”苏雪晴道,“你不能丢下我!”
连云苦苦一笑。谌儿来信说他母亲病危,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如何能够拒绝?之前的事她记不起来,并不代表她就可以罔顾他们的存在。这些日子以来内心伪装层层退化的伤痛,瞬间重新溃烂,无尽的凄怆呼啸而来。所有的一切都握着透心的凉。她记不起他们的时候,还能任性地封住耳朵,听不见亲情的嘶吼,可心底却依然疯长出凌迟的味道。而此一去,当他们零距离地重新踏入她的生活,她真的无法肯定她还能否抱着破碎的心找到突围的方向,真的无法肯定她还有无多余的心思来回应慕之轩的柔情。
展眼已出了城门。连云蓦地抬眼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官道之上,那个身着紫色披风的男子不是慕之轩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连云惊道。是为了她吗?那她真是错看他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难道他就只有这点本事?
见她微有恼意,慕之轩忙道:“赜儿自会主持大典。算来他还痴长谌儿两岁,若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来我如何能放心将基业交到他手中?而且,有青远在,必然无碍。”
昨日向晚他见她神色有异,后菊影来报寒枫王朝皇后病重,他便知晓她又将无可避免地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渊,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挖给她,替她承受一切痛楚,可是,天啊,他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挣扎,看她把自己折腾得千疮百孔……
连云神情闪动,他说这话,隐隐是说……将来会抛却一切跟她退隐山林……唉!暗暗一声长叹,又何苦……
慕之轩自袖间取出一块玉珏,送到连云面前,呵呵一笑,道:“云儿,我知你闲散随意,最不喜受那些约束,也不愿轻易麻烦别人,但你我亦不是外人,若有需要尽可差遣影阁诸人,他们虽不成气候,替你跑跑龙套还是可以的。”
苏雪晴心道:昙王倒还大方,只是,他就不怕我们一去不回吗?
却不知慕之轩简直太了解连云了。她也想做个平凡的女子,住在爱人温柔的声音里,随他细细摆弄油盐酱醋不知疲惫。她也想静静地溺在家人温暖的呵护里,细数他们的笑颜不理春秋冬夏。可如果这样的幸福背后,是满目疮痍、饿莩遍野,是战火连天、白骨成山,她情何以堪?她注定别无选择。她的心门,放入了天下,便只有丢弃自己,丢弃挚爱她的亲人。他只恨,恨自己百无一用,恨自己无力替她遮挡所有的风雨,恨自己无力替她涤荡所有的无奈……
连云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默然无语,既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
慕之轩无奈地摇摇头:“也罢,你随性便可。”话落,甩开大步,紫衣一展,转身要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与你同在。珍重。”
苏雪晴大为不解,这两个人,离别在即,不仅没有情话绵绵,送完一程又一程,竟至如此惜言如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呢……
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连云心头只觉得一阵巨震,忍不住冲上前去,拽着他飞身而去,连一句吩咐都没有来得及对苏雪晴留下。此时的她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只想找个没有人打扰地方,和他好好谈一谈。
再这么下去,只怕她和他迟早都要疯了!
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在这灼热的六月说不出地清爽怡人,连云不想停下来,只愿就这么一直向前飞去,飞向天边,飞向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天堂。浮世如风,有着太多的纷烦,此刻,她真的好想,就这么自私一回,就这么任性一回,握着慕之轩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几分力道。
慕之轩眉头微皱,却是没有出声,也没有抵抗,就那么被她扯着一路狂奔。
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倒退着,不知不觉,出了昙州,周围除了风声鸟声只余安静。眯起眼,打量着她的俊颜。一双星眸,杏眼如水,清远绝世,清绝如莲,轻盈若羽,蹁跹若蝶。谁能想到,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嫣然姑娘,就是曾经寒枫王朝的连云公主,就是现任昙国第一军师!
他用贪婪的目光瞧着她,一生都瞧不够。红粉腻,娇如醉,云暖风轻,草软莎平,茫茫苍霭,双飞佳期远……
在一竿翠竹顶端极细的枝上落定,连云扭头看过去,目光之中流出少有的沉醉与不舍。
“你……”二人齐齐开口,惊觉他们的口吻竟如此地相似,又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良久,慕之轩执起她的手,“云儿,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令我畏惧的,除了你。我就是怕你,怕你孤寂,怕你无奈,怕你陷在情与义的煎熬里苦苦挣扎,更怕你为了不让我痛,不让我担心难过,生生地把自己的黯然神伤、凄楚无助掩藏起来。
云儿,情之一路,我们都痛得太久,以至于泅渡上岸还心有余悸,惴惴反复就如一场隔世的焰火,不敢眨眼,生怕眨眼之间就只剩满地萍碎。所以,有的时候,宁愿各自沉默,选择一个角落各自悲哀,抱臂取暖,等待生命里的轮回。
云儿,我们只是在原地徘徊,空负一腔感怀。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拈护着对你的情,因为絮儿,因为杨沐,更因为你,时时忐忑惶恐,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剑惊风出现,他那般豪爽无羁,让我恍觉人生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世事纷烦,你我都没有什么空闲去伤春悲秋,既然相互了解,既然种下柔情,坦坦荡荡敞开心怀又如何?或者未来我们无法预知,或者感情我们无法丈量,但,又何必拘束了自己?为谁燃烧,为谁盛开,爱了便是爱了,管他天崩地裂,管他沧海桑田!”
不顾她越发急促的呼吸,慕之轩将心底所有的话一并倒了出来。
“好,管他天崩地裂,管他沧海桑田!”连云眼圈微红,这些话,本是她要说给他听的,没想到却由他口中说了出来,四目对视,二人惊觉他们对于彼此竟已熟悉至此,竟然有个人可以了解自己深到这样的程度!无需多言,连云目中漾起无比的坚定,“等我回来,慕之轩!”
“等你回来,连云!”慕之轩激动不已,灿若星辰的眸子流光明灭,熠熠生辉。
不经意瞥见他手上微微的青色,连云恍然刚刚她握他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目中倏地掠过一丝心疼:“你怎么不早说?”
“一点小痛算得什么。”慕之轩笑笑。
连云怔了一下,转移话题:“你此去关东键锐营可要加倍小心。祺涯、滕俊、赫连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娉婷随你去吧。还有,你肩上的伤……”
“放心。”慕之轩在她瀑发上轻轻一抚,“云儿,为我跳支舞,可好?”
连云浅浅一笑,清泠泠的歌声渐起。
“情思如梦,愁断白头,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千年等候只为破茧重逢,一生的痛只愿你为我读懂……”
就那么在万千竹叶之间,她翩然起舞,身形婀娜,柔腰宛转,恍如燕子掠波,蝶舞花影,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直让慕之轩移不开眼来。
“……红颜独憔悴卧笑桃花间,一江春水只为你搁浅,把酒唱离别倦倚鸳鸯弦,用生命换永远驻你心间……”
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顾盼流转,蓝裳裙带飞扬,飘然回旋,如水波淡起,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诉不尽的轻盈、娟秀、典雅、曼妙。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圆,沧海桑田春去春又归,缘起缘灭轮回落凡间,天上人间醉无眠……”
慕之轩看得呆住,恍见仙女,两泓幽黑深潭一般的眸光里透露出无比温柔的光华。自怀中取出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倚歌而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忽而泛扁舟、浩波千里,忽而月凄迷,露华零落,杳杳悠悠。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歌,这舞,这箫音……
(董贞的歌《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