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往昔峥嵘 流光易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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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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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佑安病了。
二月二十八日,帝王便发现平素还算活泼的少年微微皱眉躺在床上,额上冷汗淋漓,表情痛苦万分。
太医给予的答案,是伤寒。
伤寒可大可小。尤其是在这季节交替时期,来势汹汹不容小觑——景轩帝第八子,便在前年死于伤寒下。
当然,皇佑安得的,并非伤寒。
三月春暖花开,然正南方的承安殿却笼罩于一片阴影之下。
四皇子病了,已有五日。
一直是在发烧,偶尔会有清醒。迷迷糊糊的唤着父皇父皇,声音绵软无力,却极其依赖,叫几名照顾的内侍听得怜惜不已。帝王每晚都会来陪他,抱着他入睡,这时皇佑安便会稍稍安稳一些。然而第二日一旦帝王走了,病情又开始反反复复。甚至连已喝下的药,都会吐出来。
帝王抚着少年发烫的额头,声音大抵担忧:“……心病?何意?”
太医战战兢兢跪下:“是……大约思虑过重,是以忧思成疾。”
帝王拂袖,叹息:“……下去罢。”
挥退所有内侍,整个房间便只剩帝王与少年了。景轩帝除去外衣,坐到床上。将少年拥入怀中,单薄消瘦的触感叫他微微皱了眉。伸手,指尖划过他的紧絀的眉梢。
即便在睡梦之中,也一直皱着眉头。就好像,做了什么噩梦。
噩梦么……
帝王轻抚的手指顿了顿,面色出离紧绷。也许吧……
连着六日皆未清醒,景轩帝愈发焦躁。太医早已草木皆兵了,甚至隐晦表示有一贴猛药,可将四皇子从梦境之中唤醒,只是也许可能大概……对四皇子身体会有些损伤。
帝王听罢,瞥了那位中年太医一眼,一语不发。
只此一眼,便叫人如坠地狱,永无翻身之境。
帝王的坚持是对的。第七日晚上,皇佑安终于挣扎着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
帝王面色欣喜:“安儿,可有觉得难受?”
皇佑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间只觉头疼欲裂,任由景轩帝小心抱起,将头埋进他的肩窝。“父皇……”
景轩帝应了声,为他除去已睡得汗津津的里衣。捧起他苍白的小脸,在他唇瓣上印下轻柔一吻。
皇佑安浑身一颤。良久,只是怔怔凝视着帝王。
帝王一瞬不瞬与之对视,视线温柔如细雨,缠绵缱绻。
皇佑安睫毛忽然颤了颤,随即扑进帝王怀中,将自己蜷成团,紧紧缩着:“父皇,安儿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目光楚楚动人,“父皇,真的好可怕!”
帝王眯了眯眼。
半晌,露出温润笑意。在他光洁如玉的背上轻抚着,安慰着。
“安儿乖,不过一个噩梦,罢了。”
只是,一个噩梦。
一日后,太医拭去额上冷汗,欣喜宣布四皇子终于病愈。只不过病久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修养一阵,便也罢了。
闻此好消息,林子松表示压力巨大。
礼部尚书林子松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型重臣。除了景轩帝,几乎无人知晓其实他最爱的便是插科打诨以及耍赖贪婪。因兼任四皇子太傅一职,林子松近年来过的极滋润。上半日教导四皇子,下半日去礼部闲逛会,晚上便到某些娱乐之地,吃喝玩乐。
除了杀人放火,他几乎都会。
这两年四皇子身体总是不好,假期甚多。这不,前些日子四皇子又病了。林子松去看过一两回,见他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也便不担心了。
可惜每日还得上朝,承受帝王连续七日的低气压。
林子松觉得,若是能取缔早朝改为晨睡,那便更好了。
第九日早朝完毕,帝王将林子松一同唤去了承安殿。此时皇佑安还未起来。帝王进入内殿,后来林子松进去时,见少年只着白色里衣,被帝王喂着喝粥,靠在帝王怀中微笑看着自己。
林子松给帝王行了礼,然后微微抬眸细细凝视少年。
比起其他皇子,皇佑安看起来瘦弱得过了分。原先略有圆润的小脸,亦因一场伤寒而尖了下来。里衣略有宽松,甚至能看到锁骨精致白嫩。
“四皇子清减了……”林子松暗自吞了口口水,微微一叹,末了又加一句。“然不知为何,臣下穿着年前朝服,竟会感觉紧绷窒息……”
皇佑安上下端详林子松,半晌得出结论:“太傅您胖了。”
林子松微微惊诧:“是么?臣下还以为臣下的朝服瘦了!”
景轩帝斜视过去,在他腰际看了良久,半晌道:“青年得志,万一变成岳卿那般肥头大耳就不好了。这样罢,今月始,太傅俸禄减少二成——除减肥外,还能节省国库开支。”
林子松登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惨叫道:“陛——下——!不吃饱那来力气减肥啊——!”
帝王深吸一口气,飞快道:“再嚎就只发你二成!”
林子松果断闭嘴,可怜兮兮凝视着窝在帝王怀中的俊秀少年。
皇佑安惊诧:“太傅您眼角抽搐了么?”
林子松:“……”
帝王微微一笑,温润谦和:“子松啊,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商。”
林子松眼角抽搐。
每当帝王用这语气,用相商一词之时,林子松总有鼠为猫儿盯上的错觉。
“朕打算微服出宫。”
林子松闻之瞪眼。
“安儿也去。”
林子松瞪大了眼。
“你留下。”
林子松努力将眼瞪到最大,以此表达他瞠目欲裂的愤懑与不满。
“有何问题?”
林子松见帝王面色不善,瞪了半晌眼,乖觉摇头。
“朕要微服至少三月。”帝王皱眉:“如今天鸿国泰民安,虽无大事,却也不表示未来三月天鸿一定安稳太平。是以朝堂需人管理,朕鞭长不及,因此决定命人暂代国务……可惜成亲王年迈无力,而裕亲王远在关边。是以究竟交由何人管理,是个大问题。”
林子松感慨:“这事儿,唉……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林子松!”帝王揉额,忍不住唾弃。“年幼之时正紧的那个小鬼去那里了?你怎成这副德行了!”
林子松幽幽一叹,缓缓道:“原来臣也曾纯真过。”
“……”
“唉……那些都是年幼轻狂。年幼之时臣下胸怀大志,以为十几年后可拯救世界;待臣下终于长大,却明白了,也许整个世界都拯救不了臣下……”
帝王觉得他还是不听答案比较好,当下截住话头继续说下去:“大元帅不适合管理国务,右相平素繁忙。朕便将天鸿交于你与刘爱卿(左相刘林)了!”
“陛下——此时万万不可啊!”林子松嚎道。
景轩帝伸出两个手指:“二成。”
林子松正义凛然:“即便从今开始微臣再无俸禄,亦不可使国一日无主!万一有何要事,臣下耽误不起!届时如何向我天鸿万万子民交代啊陛下!”
皇佑安瞧见自家太傅这般没骨气的模样,只觉好玩至极。他趴在帝王耳边说着悄悄话,帝王闻之,挑眉。
果断诱惑道:“赏黄金千两?”
林子松一顿,眯眼面色深沉道:“可以考虑一下……”
皇佑安咯咯笑,帝王紧了紧怀中细腰,继续道:“黄金百两。”
林子松面色一紧:“千两成交!”
帝王嗤笑:“百两,过时不候!”
“成交……”
见墓地终于达成,景轩帝被搅得头有点疼:“林子松,你给朕滚出去罢!”
林子松略微迟疑:“可是臣下不太会后翻滚……左右翻,可好?”说罢,便在帝王略微震惊的神色之中,打着转儿出去了。
皇佑安表情略木然。
帝王表情甚是微妙。
良久,相视,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