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术？”徐立康知道父亲极端鄙视这些方术，所以从不让他染指一丝一毫。
    “就是在火里烧不死，在油锅里不会被滚油烫死，所有的蛇虫蚁兽都对她奈何不得！”
    “哦？那岂不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是凡人？”
    正说到这里，那女医似乎察觉了他的讥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徐立康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的邂逅，使他仕途锦上添花。他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药丞，而是跟随父亲成为真正能开方治病的太医。
    那被蜈蚣咬伤的吴淑媛更是因祸得福，扶南国进奉的两块珍贵药材犀牛角之一便赐给了豫章王萧综做为慰籍之用，而另一块就保存在太医院。
    更为惊讶的是，那女医要学中原医学，得到了圣上的允许。
    要学医，先要尝遍百草才成。这是徐家的家训，也是和女医相识的缘故。徐立康竟被派遣为为她讲述本草的医官。
    那女医初次到御药房之时，身穿的是丁贵嫔赐予的大梁服饰。
    只见她眉心翠钿金缕、窄袖纤腰、罗裙随风而动，惹起一片轻尘。头上一只珠翠玛瑙步摇，如风裹菡萏，花叶相间，簌簌而动。
    徐立康眼睁睁地看到她在房中穿梭，不时拿起草药尝试。但只是低头看那药典和本草，并不理睬他，有些恼怒。
    “喂，那是大黄，咀嚼时有沙砾感，粘牙，味苦而微涩……”他发现，这世间最让人难耐的并不是吵闹，而是有人当自己不存在。
    “我叫木恩，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喂……”她的笑容耀眼迷惑，使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我……”他本想问她把那蜈蚣如何处置了，却被她打断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叫徐立康，是大梁的医药世家子弟……那是什么……”木恩的眼睛全部在草药上，似乎从来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他顿时无语，与这异族女子沟通何其艰难，但却无可奈何：“石斛味淡而粘滑，有渣；秦皮味苦而入喉，至于熊胆，就要用舍尖去尝，可有先苦而回甜的味道……”
    他本想这中原文化让那女子学起来，似乎是难于上青天。但木恩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
    “你把那蜈蚣如何了？”他终于忍不住，问起她来。
    她终于眯着眼睛朝他端详起来，“我母亲说我这次来，一定会有桃花劫，难道你就是我的桃花劫？”
    说完，跳上桌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徐立康窘迫得红透了脖颈，没料到这异邦之女如此豁达豪放。
    “怎么？你以为我弄死了它？我怎么舍得，那虽然是只毒物，但是若用的好，就是治病救人的良方。”
    他豁然一惊，没有料到她居然如此通晓药理。
    窗外，几朵黄叶飘落，她的唇饱满丰润，微微地撅向一边。
    他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的笑容已经在他心里扎根生芽，那萌动着的情感火焰，欲破土而出。
    那日听负责招待扶南特使的官员说，木恩的汉语说得如此通畅，是因为和去扶南国游历讲经的高僧悉心学习了整整一年，方才来到大梁。
    过了午时，徐立康去丁贵嫔所居的显阳殿送药膳。绕过柳荫翠蔓，流水澹澹，殿外的长亭里欢声笑语不断。
    “黄芪蜜炙、茯苓，茯神、当归酒洗、川、半夏曲各一两、干草炙一钱、柏子仁去油、酸枣仁炒、远志去心炒，五味子、人参、肉桂各两钱半，每服五钱。这个方子叫做养心汤①，治心虚血少、神气不宁、怔怵惊悸，正适合贵嫔您的症状……”木恩的声音很特别，听起来如腾旋的黄雀儿，尖脆又有几分磁性。
    徐立康暗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不知从哪里抄了几个方子，便开始卖弄起来。
    “贵嫔可是觉得可以一试？”
    “禀贵嫔，若贵嫔身体有恙，可宣太医随诊……万万不可随意用药……”他皱着眉，扫了一眼那个犹自得意的木恩。
    “哈哈哈……”丁贵嫔起身大笑，“本宫这般年纪，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只要简单实用就可……”
    “这……贵嫔福泽深厚，万万不可大意……”徐立康再次躬身。
    “也罢，她既然有志于中原医学，这也是件好事，就依了她罢，让她随你去看太医如何操刀去病？”
    木恩听了此话，眉开眼笑地朝丁贵嫔一合双掌，低头而退。
    徐立康立刻觉得周身奇痒，一股神秘的力量让自己浑身冰冷起来。她所谓的桃花劫却到底是自己的劫难，如此看来，这劫难非一时可解。
    注①：摘自《医方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