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细辛壮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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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媚儿不禁面红耳赤,连忙避了开去,对金正说:“还不快去,按照林大夫的方子把药配上……”
金正无奈搔了下头,悻悻而去。
忽然听到一阵唏嘘声,原来那兵士已经醒来:“姑娘的仁德和信任,让我惭愧……将来若有机会重上战场杀敌,一定不会忘记姑娘的话……”
陶媚儿试图撕开这军士的衣襟,却发现那衣襟褴褛不堪、丝丝缕缕,由于刑具的挤压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
那军士忍着痛,豆大的汗珠潸潸而下。
“身为军人,最难的就是要有铁石心肠,大丈夫一身铁骨,要死要伤,都要在战场上,谁又能想到,只为这一己私念,忘记了国家大义,而遭来这场灾祸,可是值得?”
那军士忽然哽咽失声:“姑娘有所不知,我入伍三年,从来未有不良记录,一直随军北伐,在冰天雪地里,脚背生疮,流血流汗,都没后退一步。只是从今天开始在京城当班,本以为苦尽甘来,妻子托人捎来一双布鞋,我便再也控制不住……”
陶媚儿眼角噙泪,轻轻说道:“哪个百姓不希望安居乐业?哪个妻子不希望夫君平安归家?又有哪个孩童不希望与自己的父亲团聚?只是,没有国,哪里有家?”
那军士一阵号啕大哭,忘记了身上伤痛。随着汗水的流淌,那伤痛似乎更重了,他险些再次疼晕过去。
陶媚儿不忍,闭上了眼睛,对一旁的林子风说:“开个麻药的方子,帮他解除些痛苦,可好?”
林子风似乎有所忌讳,犹豫了片刻说道:“现在蟾酥、半夏、川乌都已告罄……如何再配制麻药?”
“不!”那军士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发出这一声:“我是军士,陶姑娘,你不要在意,就这样开始吧……”
“这……”陶媚儿看到那军士的神色忽然振奋,发出一道坚韧的光芒,暗暗擦拭脸上的泪痕。
“就依了他吧,在军士眼中,一切伤痛都比不得尊严来的重要……”林子风不忍看她一脸泪痕,这小女子似乎是水做的,时时刻刻挑动着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陶媚儿在林子风的炙热眼神之下,顿时忘记了自身的一切不快,低下头来,点燃了一盏灯。
稍后,在金正拿过来的药箱中取出一把利剪,在火上烧灼片刻,轻轻剪开那破碎的军衣。
对陶媚儿来说,那军衣上的血迹浸透的仿佛不是鲜血,而是一条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男子,怎能轻易洒其热血?
腐烂的肌肤随着汗水的浸湿愈发狰狞恐怖,那军士咬牙不语,身躯在微微地颤抖,随着一块粘连的肌肤被撕裂,那军士的忍耐终于到了及至。他轻哼一声,剧烈地颤抖起来。
陶媚儿拿剪刀的手在微微抖动,那赫目的鲜血如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那火焰无情地吞噬了她的所有心力。
香汗淋淋的她,腰身却再度一暖,身后传来林子风的轻呼,“媚儿,交给我,你在旁侧助我一臂之力即可……”那声音如清风,吹散了她心头徐徐蔓延的火焰。
他深情地朝她一瞥,那目光如炬,照亮了她的整个身心。她忘记了仇恨,朝他投向信任的一瞥。
“刀拿来……”看到那一片腐肉,任男子也无法不悚然,何况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他张开掌心,一把尺寸适合的刀具已经放入他手中。
他欣慰地一笑,那把刀的尺寸正是他要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这世间,也惟独陶媚儿懂得他,也惟有陶媚儿才是和他最相配的女子。
灯下,他的面容刚毅严谨,没有一丝笑容。那陶媚儿父亲用过的刀具在他手中轻灵地转动,一切都是那般娴熟自然,没有一丝迟滞,似乎他就是为这百草堂而生。
一双素手,轻轻举起一块素洁的罗帕,拭去他额头的汗水。
他的身躯只是微微一动,并没有再看她一眼,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撼动。天性仁慈的她,毕竟在意他了。
嘴角微微一咧,那表情已经尽落入到她眼中,她红着脸分辩说:“父亲说过,汗水落在病人的伤口上,会痛上加痛……”
他没有再笑,不敢再露出自己的欣喜,只是觉得那小女子口是心非,欲盖弥彰的窘态让他动容。
他强迫自己不再分神,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待他全部清理好军士的伤口,看到她已经为他准备了洗手的清水。
看他浑身的褶皱,灰袍又被玷污,略微露出少许疲惫,却仍然目光炯炯。
“让金正把烧好的代杖汤给他……”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那军士的体质先天盈足,并没有因此而感染发热,心里颇为欣慰。
“乳香、没药、苏木各二钱,蒲黄、木通、枳壳(麸炒)、甘草(生)、当归尾、丹皮、木耳、穿山甲(炙,研)各一钱,土木鳖(焙)五个②……酒水煎服……”金正生怕出错,端起熬好的药汤,对照药方,从头到尾又念了一遍。
在栖霞山的岁月里,母亲带着他,曾经无数次解救了为生计而上山采药摔断肢体的山民,甚至教那些山民如何种植本草。想到那些山民为了那一点点灵芝或者人参竟会丧失了性命,不禁又开始心痛。
“大夫啊,快来救命,”堂外又拥进一群人,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声嘶力竭地哭诉:“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这天下不太平,搞得连鸡犬不宁……连疯狗都出来祸害人……”
陶媚儿和林子风大惊失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注①②:出自《医宗金鉴•卷七十五》,编辑外科心法要诀,杂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