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海水桑田欲变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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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远抱着孟天涯,忽道:“天涯,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孟天涯玩弄着他衣摆的手一紧,问道:“你又做什么噩梦?我以为你……有段时间没做,已经不犯了。这样吧,以后每晚我还是给你熏香,也好……”
    “天涯,不过是个梦,怎么让你如此紧张?我有这么不中用吗?”风远失笑,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拉起滑落的衣衫替他裹上,“而且我觉得这回不是梦,或者说,不仅仅是梦。我有种预感,只要顺着梦里的指引查下去,也许不久我就可以找回以前的记忆,也可以不再被这一切困扰了。”
    孟天涯靠在他怀里,静静道:“是么。那我可要恭喜风大公子了,多年夙愿,一朝得偿。”
    “嗯。”风远认真思索着,“天涯,你可知‘水月宫’到底在何处?”
    “水月宫?!”孟天涯猛地坐起,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急问,“风远,你问水月宫做什么?谁指使你去水月宫的?!”
    水月宫,二十余年前悄然出现,正邪难辨,被称为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其神秘之处在于水月宫人极少出现于江湖,亦从不参与武林大事,甚至连水月宫建于何处都少有人知,飘渺得就像传说一样,偏偏这个像传说的门派在其创立的那一天便被整个武林所知,各大势力不但明面上不与其往来,私下里更是极力约束门下弟子不得与水月宫起冲突,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更像是避而远之。
    传说水月宫背后势力惊人,牵扯到朝中派系争斗,自古民不与官斗,各大门派对水月宫避之唯恐不及,对方有求还不能拒绝,关系好不尴尬——这么说的人,大概对稗官野史的研究颇为深入。
    亦有人言,水月宫富可敌国,除了丐帮之外的门派与其生意上的来往密切且获利颇丰,自然不希望出了什么岔子——不可否认,这些人对于金钱的执着令人敬佩。
    还有人说,那是前任武林盟主的独生爱女与黑道龙头老大的么子私奔后的隐居地,庇护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消息疑似出自各茶楼说书先生之口。
    此外,不少道士认为水月宫其实也是个修仙门派,宫中某处蕴含着无穷玄奥,领悟者即可白日飞升,实在是占了块可遇不可求的宝地。
    不管怎么说,顶着如此之多的猜测,在人们觊觎的目光中犹自屹立不倒,依旧我行我素,水月宫的实力可见一斑,也难怪孟天涯如此紧张。
    风远撇了撇嘴。“没什么指使不指使的,我想……我梦到了过往,我在水月幻境之中,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人,他长得很美,却看不出年纪,他有一头雪白的长发。”
    “你说你在……水月幻境?”孟天涯松手坐倒在地,喃喃自语,脸色发白。
    “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但在梦中它确实发生了。”风远揽住孟天涯的肩,“天涯,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水月宫在哪儿,告诉我。”
    孟天涯低着头,罕见地沉默着。
    就在风远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孟天涯低低地开口了。“水月宫之人,武功、玄术双修,需要钟灵毓秀之地聚集天地之气;行事隐秘,住地四周必须少有生人;以‘水月’为名,大概……”
    “大概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了。”风远接口,“如此看来,天涯心中已有定论了?”
    “不能说肯定,十有八九,是在天之涯。”
    “可惜也是个传说之地,听说在那里许愿能看见一生中最想见的人。”风远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知道它在东海边上了,要找也不是什么难事。今天索性休息一天,明早出发吧。”
    “你就这么急着去找月岚吗?”听着风远带了些欣然的语气,孟天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刹住内心的怨气,“水月宫神秘莫测,出了事怎么办?是个陷阱怎么办?月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怎么办?”
    风远有些惊讶地看着头一回朝他发脾气的孟天涯,觉得虽然天涯嘴里惶急地倒了这么多,脸上写的却只有一句话: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风远若是离开了,天涯该怎么办?
    所以他将那个闹别扭的人揽进怀里,话语间的胸腔的共振很能安心。
    “天涯,没事的,我此番不过是去了却心结,毕竟我曾寻找过去这么多年。那时我终日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去,不过现在有了你,我也再没所求了。我向你保证,不管有没有找到月岚,也不管过去有什么牵扯,这一次回来,我一定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一次,我们不为任何人,就为我们彼此活着,你若高兴的话,我们还是那么天南地北的四处游荡,若是累了,就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住下来,你说好不好?”
    风远扶起天涯的脸,认真地承诺:“天涯,我定不会辜负你。”
    如同上次一样,他们在第二天离开了蓬莱阁,只是钱袋里忽然多了很多盘缠。在楼下没有遇到姚老板,那个聒噪的小厮一边啰啰嗦嗦地告诉他们姚老板一大早就离开了,忙生意呢,一边殷勤地为他们牵来了两匹上好的马。孟天涯随手打赏了他一块碎银子,小厮方心满意足地退下了。风远仍觉得这个姚老板有些令人费解,却被孟天涯拉着上了马,向着愈发清晰地目标行去。
    出城时,风远最后一次回首,望了望那座高阁。昨夜种种恍如一场幻梦,只有那种温暖和满足的感觉是那么真实,足以让他在漫漫长路上汲取温柔。孟天涯微微垂首,眉宇宁静,不知为什么隐隐透出黯然来,却转瞬被风扬起的发丝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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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他们已经走了,你不打算跟上么?”少年咋咋呼呼地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口,还嫌不够地一边伸长了脖子,一边拉扯着另一个趴伏在桌上的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大爷,好像跟着他们是我的事吧,你怎么比我还急?那两位和你也没那么大仇怨吧?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意图讹诈你的钱。”说到这里,白倏煜依旧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又被少年蛮横的眼神瞪回来,“好吧,他们怀有讹诈你钱的阴险企图,最后不还是没有得手吗?你到底要赖着我到几时?”
    “什么叫赖着你?你当小爷我耐烦跟着你鬼鬼祟祟地过日子?白天遮遮掩掩地赶路不算,半夜还不睡觉搞偷窥。”少年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把挥开满脸通红的白倏煜扑过来想捂住他嘴的手,大有扫荡六合之势,“恼羞成怒了?被小爷我说中了吧。啧啧,要不是你欠了小爷的,小爷也犯不着可怜巴巴地过着这千里讨债的日子。”
    白倏煜无言了。天可怜见他绝对不想欠这祸害的钱,实在是这个祸害不肯收钱。
    那晚他们躲在暗处看完了长街上那一场争斗之后,少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带着一脸无赖的笑容对白倏煜说:“我说,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吧?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还用钱来报答的话太俗气了吧?”
    白倏煜说:“那你想要什么?别太过分,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我可不做。”
    少年一脸苦恼:“可是我还没想好啊。要不,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白倏煜顶多是没什么江湖经验,人却也不笨,闻言立刻挑眉,一脸难以置信:“你这是打算跟着我了?凭什么?”
    少年一脸得意,故作老成的拍了拍倏煜的肩:“唉,第一次出来吧?前辈我教你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你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我怎么能不等你还上就让你跑掉呢?”
    于是这个甩不掉的祸害就一路从长安跟到洛阳,穿着用他白倏煜的钱置办的上等衣物,顶着一张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脸,大喇喇地坐在这里挑三拣四,大放厥词。
    “喂,白那个谁。”白倏煜这边还自忿忿,那边那位爷又开始下指令了,“这回那两位也已经跟上了,你还不打算动身么?难道是没钱付房钱?丑话说在前头,小爷可不会替你垫着。”
    白倏煜一脸惊异的瞪着他。
    少年冲他挑挑眉,“看什么看,拿上行李赶紧上路。你当小爷真不知道你跟踪的到底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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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已经往这边过来了?情况属实?”雪白空旷的大殿上,一个深沉稳重的男人的声音。
    “回宫主,这是开封传来的消息,但是有少宫主的印信。”
    “那就是真的了。哼,无论我们避得多远,他们果然还是不肯放心。”宫主将反复翻阅的密函扔在案上,“好在我们也休养了这么些年,未必没有一拼的实力。只是这种时候,无儿还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未免也太危险了。”
    底下人赔笑:“少宫主天纵英才,又有几人伤得了他?宫主多虑了。”
    “什么天纵英才,不过是个痴儿罢了。你且下去吧。”宫主叹口气,正要往椅背靠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手抓紧扶手,身体前倾急问,“可有那个人的消息?”
    “谁?”下属一愣,陡然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关于他有所动作的消息,他这些年在帝都一直深居简出,应该不会……”
    “哪一次他出手前有过预兆!深居简出?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动?等他站到你面前的时候吗?!那个人,他根本不是人!”宫主一把抓起那份密函又急急翻看着,“手下最得意的学生都已经出现了,那个人……”
    “宫主的意思是那个人已经有所行动了吗?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不急,那人虽然力量可怖,性格却十分古怪,在他还没真正动手之前,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先请右护法去吧。”宫主沉吟着,脸上忽然浮现诡异笑意,“况且,就算那人再强,也未必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宫主已有妙计?”
    “变数很大,他们若逼得太急,我们也只有姑且一试了。”
    “属下冒昧。不知宫主的说的是?”
    “寒暝冰原,幽都。”
    下属大惊失色:“啊!那里不是传说中封印着……”
    宫主淡然道:“封印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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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桑田欲变时,风涛翻覆沸天池。
    鲸吞蛟斗波成血,深涧游鱼乐不知。
    ——涧中鱼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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