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荒原雪山·缘与憎 第四十六章 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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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听到不知名的玉石的磕碰声音的时候,伊斯伯德就知道,是那个人类来了。
繁琐的衣袂,琳琅的配饰,倨傲的姿态,每一项显示出这个人类在其族群里的非比寻常。还有这额纹……伊斯伯德眯起了眼,他确定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图腾……
“你来了……”躺在山洞里的人道。
淡淡应了一声,红衣的人类挪动脚步,走到血族的身边。
蹲下身来,他揭开覆在伊斯伯德身上的宽大叶片,熟练地伸手按压其下算得上苍白的皮肤。也许是他的手劲有些大了,这个血族微微地皱起眉泉。
“异族,你的恢复力很好。”一身红衣的人类给出评价。
伊斯伯德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只需要盛满高脚杯的一杯新鲜血液,他全身的伤口都能够在倾刻间复原。可是这个人类给他带来伤药、给他带来各种食物、唯一不肯给予的,也正是新鲜的血液。无论是人类的,还是动物们的。
修长的指尖掠过血族全身的肌里,半晌过后,他全身的树叶已经被尽数揭去。伊斯伯德看着这个人类慢慢地站起,手指拢进了袖内,看起来似乎没有给他再次上药或者将蔽身树叶还来的打算。
“再过几个时辰,曼陀罗的药效便会消失,届时你也可以动了。”这个人类难得地同眼里的异族说这样多的话,它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下山往西,你会看到你来时的路。”
说完,人类已然转身,步向洞外……
“等——等等——”血族连连出声。
人类回眸望他。
“衣服——我的衣服——”这是他这几天里的第二次讨要,这副神情模样在从前是绝对看不到的。这一念头让他更是恼火……
衣服已经被扔了。
绛从来是说到做到,他说扔了,那就绝对是扔了。这沾染了鲜血的衣服如果不扔得远远的,只怕某些生了狗鼻的不知名生物会追随异族的鲜血的味道而来。
注视着地上不能动弹的异族半晌,垂眸,红衣的人类伸手,扯断了脖颈上垂坠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带出的轻微断裂声响,大大小小的璎珞珠落到地上,顺着地势滚落四周。紧接着,最外层的袍衣被褪了下来,织绘着不知名图腾的深红袍裳,它在这人的随手轻拂下,覆盖在了血族的身上……
在带着凉意的清风里,伊斯伯德嗅到了青草的气息,也许还包括一些他没有见过的花卉。
移目去看将外衣丢给自己的人类,瘦削的肩头略略地显出些单薄。不知何时触头了束发的绳结,墨色的长发垂坠下来,衬着深红的衣袂,有些艳,有些妖。而再往上,瞳眸里仿佛凌驾于一切的孤高与傲慢,从来不曾改变。
沉淀在心底的某种感觉再度被唤醒,伊斯伯德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及了。
注视着人类的身影,瞳眸里的血色更甚。他启口,血族的獠牙白森森地有些骇人,“告诉我你的名字……人类……”
被问到的人挑高了眉稍,似笑非笑,“异族。你没有知晓的资格。”
拂袖,离开,头也不回。
森冷的寒意浮现在血族的眼中,他已经无法再等待,一旦错失时机,他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伊斯伯德出手了……
就在红衣的人类即将踏出山洞的时候,巨大的力道冲击他的身体,将他贯倒在地!“啊——”发出一声惊呼,他急切回首,正对上一双血色的瞳仁!
噬血的颜色。
“放肆!”睁大了眼,人类祭司恼得拧起了眉峰。咬牙挥手,力量尚未来得及在指尖,轻响便抵入耳畔,不自然垂落的腕骨显然已被折断!疼……很疼……
扣住人类的双腕,压制住人类的身形,现在的情形全然倒转,居高临下的,变成了伊斯伯德。瞳眸眯起,伊斯伯德一副尽在意料之中的神色。果然,这个人类不擅长近战,一旦被人近身,便只可能成为任人摆布的羔羊。
剧痛之下,人类的身形已经不受控制地弓起,只有那双黑色的眼,带着被羞辱的恼怒,死死瞪着将他压制在地的异族。“滚——你给我滚开——”
盛着怒色的黑色瞳眸,鲜明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伊斯伯德加重了手劲,同时另一只手绕过对方的后项揪住人类的发根、强迫着人类抬起首,如愿地欣赏到了愈发地显出瑰丽的眼眸。
“人类,告诉我你的名字。”血族伯爵笑着,齿白森森,光着身子竟然还能显出那么点优雅。
被问到的人类扭开头,冷哼出声。
伊斯伯德并不在意人类现在说或者是不说,之于血族,时间漫长得可怕,足够他知晓任何他希望得知的事情。看着身下的人类扭开的发首,裸露出的肌肤白晳得几近透明,惹人垂涎。
尖利的獠牙,它在下一瞬间没入了人类的脖颈——
该死……
接下来的这一幕发生得很快,快得在眨眼间的时候过后,血族的后肩就已经被腐噬了大半!巨大的力量御风而行,狠狠地拂向伊斯伯德,将他重重地砸向石壁!
整个山洞都抖了抖,在那人的盛怒之下!
伊斯伯德的全身都陷入了洞壁,鲜红的血从凹入的形状里渗出,顺着墙壁滑落……
刚才发生了什么?
恐怕只有做出这一切的人类祭司知道。
接近洞口的地方,无力瘫倒在地的人类用来捂住脖颈伤口的,正是本该已经被扭断的右手。姣好的眉宇几乎竖立,深黑的瞳仁璀璨生华,那不知名的力量此刻仿佛还集结在他的周身……墨发红衣一同升腾,昭示着人类祭司的勃然怒气。
只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他知道……
他施术,不一定是要用到手。
他的生命就是他的一切力量,这是朱厌赋予牠的祭司的权利,在必要的时候也是祭司的义务。既然是他的生命,他愿意将它以何种形式释放出来,也全凭自己……
只是这样简单。
捂住脖颈,人类祭司扶着地面,强撑着起身。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因为后怕……如果、如果他再晚一步地出手……
不想死。
他不想像沧寻一样过渡地使用术法而死,更不想被异族吸尽了鲜血而死。
“滚……”人类祭司扶着墙壁站起来,连牙齿都在打着颤。黑发凌乱地垂下,那双眼眸透过了丝丝长发望去,更添了几分阴狠。松开脖颈,沾染了鲜血的手掌伸出,直直地指向令他狼狈至此的血族……
伊斯伯德甫从石壁里脱身,再一抬眼,就见四周升腾起的光,诡异的紫红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法阵,而他,正在这个法阵的中央!
法阵在运转,他无法踏出,他无法抵御这强横至极的灵力!
“滚回你的地方!异族——”厉喝声出口,阵法也随之而转!
忽地,有骤风过耳,引得衣袂鬓发翩飞舞动……
拂去了蔽目长发,再看时,山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存在。除了施术者。
结束了吗……
顺着石壁,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无力地倚靠在那里。头脑阵阵地晕眩,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需要放松下来……休息一会……
结束了?
是的,应该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没来由的不安……
……
祭司是在晚间的时候才回到他的部族,快步地走回居所,换过一身衣服、披上斗篷,这才出得门来。
中央的广场,一群群的人围聚起了巨大的圆,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妙龄的少女绕着火焰起舞……
有人发觉了祭司的存在,抬着招呼,而祭司回应的只是冷冷一睨。
默不作声地推开最角落的族人,强占了对方的位置。对方本欲发作,一见这强占了自己位置的人正是族中族司,当下再大的火气也冒不出来了,摸摸鼻头去同别人挤。
绛无心欣赏歌舞,缩在角落,等待着结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人影遮住了他的面前的光,遮住了很久很久。他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形,以及一张稚嫩的脸。
“祭司哥哥——”阿傻跳到他的面前,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祭司哥哥回来了为什么不坐到阿傻的旁边?”
看了他一眼,绛敛眸,没有说话。
阿傻的鼻翼轻轻颤动,好似嗅到了些什么,“祭司哥哥……你受伤了吗?”望着面前的人,阿傻这才发现,他的祭司把头发放下来了。
祭司捂住脖颈,伤口的位置也算不得明显,只要头发放下来就足够挡住。他只是轻轻地道,“被捡回来的那只猫儿咬了一口。”
闻言,阿傻的嘴也扁了起来,“阿傻不会咬哥哥,哥哥为什么就不肯陪着阿傻呢……”
绛摸了摸阿傻的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