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过来呀…’李年说的缓慢，而且平淡。
    翔臣抬步随之向院门走去，秦殇几人随后而行。
    这是一处看上去有些破败的院落，五日前为了李年迎亲准备的门联灯笼之类还依稀留有当日的繁华，只是地上的落叶已堆积了许多，显得有些悲凉。
    李年扶着表妹进了里屋，将她放在床上平躺下。床头的鸳鸯枕洒满斑驳的日光，折射在李年默然的脸上，却显出几许昏黄。
    ‘坐啊…’李年一边毫无意识的整理着桌子上的茶具，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翔臣几人随便坐下，良则探头向屋里看了看，始终不肯进来。
    ‘婉儿她最喜欢音律的…’李年走到床头坐下，为表妹盖上大红的被褥。
    玉莎在旁边看的一阵心酸，眼泪又不由自住的落下。对床上那具已开始糜烂的腐尸已不感觉害怕，若依在一旁呆呆的坐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曾经有一把很小的笛子，’李年爱恋的看着表妹说道：‘只是我不记得忘在什么地方了。’
    翔臣没有多说什么，左手捏住法诀，石埙法器应势而现。
    ‘等等，’秦殇开口说道，随手将旁边的茶杯摆平，五指轻弹，却是另外一段旁人从未听过的音律。
    翔臣会意，跟着秦殇的节奏将这一段音律演奏出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秦殇小声的哼唱道。
    ‘又是打哪学来的歪曲。’若依扭过头去，应时应景的曲子美的让人心碎。
    一曲终了，婉儿的脸侧竟然流下两行血泪。
    ‘她听到了，’李年显得有些激动，默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她真的听到了，你们看，她真的听到了。’
    翔臣刚要再揍一首安魂曲让李年睡去，却再次被秦殇拦住了。
    ‘外人强加给他的选择，都太过残忍…’
    玉莎听罢，紧紧的搂住秦殇哭的不行。
    ‘靑琅山的几位师侄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和贫僧道个知会。’
    屋外响起一声响亮的佛号。只听见良则应道：‘翔臣师兄今日方道。’
    话音未落，屋门处走进一老一小两个和尚。
    ‘贫僧渡远。’老和尚渡远高声道：‘法空，还不见过几位师兄。’
    小和尚似乎不爱说话，只是向翔臣几人行了个佛门俗礼。
    翔臣起身道：‘在下靑琅山翔臣，让大师就等了。’
    秦殇见到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和尚，不由得有些心乱。按自己所了解，佛教传入中土是在某某时代的事，(百度佛教历史)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到底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
    玉莎摸了眼泪，起身随礼。
    ‘不久，不久，须夷而已。’渡远撇见床上的婉儿，忽然皱眉道：‘人死自有去处，何必留恋红尘，又何必被红尘留恋。’语毕，手捏佛珠，似欲施法超度。
    ‘大师且慢，’回过神来的秦殇刚好看到渡远的手指间漏出片片金光，急忙说道：‘凡事合乎性情，大师又何必强求呢。’
    ‘这位小兄是？’
    ‘靑琅弟子，秦殇。’
    ‘那么秦殇师侄，’渡远道：‘你是为何要将贫僧拦下呢？’
    秦殇思量道：‘凡事皆有因果，此间一段孽缘，皆因颠簸人世，大师如果将婉儿超度轮回，岂不是将这所有的苦楚都加诸于李年一身么？’
    渡远道：‘秦殇师侄说的好，凡事皆有因果，有因方有果，如有生才会有死；有因必有果，如有生必会有死；生为死之纲，死为生之纲，生死往复，因果循环，方能不息…。’
    秦殇毕竟对佛学所知甚浅，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对错。
    渡远指间，金光再盛。
    ‘我不管什么因果什么生死，只要大师向前一步…’若依忽然亮出浴火的双翼，目光紧紧的盯住渡远右手边的佛珠。
    渡远面色乍变，沉声道：‘姑娘当非凡人呢。’
    ‘请大师高抬贵手。’翔臣一边挡在若依身前一边说道。
    ‘想来几位不会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渡远叹道：‘明日申时，贫僧和法空在南门外恭候。’
    转身行去，法空紧紧随在渡远的背影中。
    ‘咱们也走吧，’玉莎看着床头仿佛陷入追忆的李年说道：‘这里已经不需要外人了。’
    良则在渝州城内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不乏亭台楼阁之韵，有不显奢华，楼沿叠瓦，别具匠心。
    秦殇和玉莎被安排在西厢最北首的房子里，入夜，风似呓语，
    怀中的玉莎沉沉睡去，秦殇披衣起身，踏着亭廊里斑驳的月光行至院中，虫鸣寥寥，凉风习习，秦殇的心里一阵空明，说不出是伤感还是别的什么。
    月色沉寂，秦殇隐隐约约的望去，忽见远处一所木亭下，翔臣和若依正相对面的站着。秦殇与对面的亭子相隔不足十丈，二人的谈话声隐约传来。
    ‘若依，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却一直没能看透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是什么样，我今天分明看到你背上的火翼。’
    ‘秦殇不是也能弄出翅膀来么。’
    ‘这不是一回事。’
    ……
    ‘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你让我相信你，你却瞒我瞒的这么深？’
    ……
    ‘翔臣，你相信我，再有法神一个呼吸的时间，我就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法神的一次呼吸，人间界日出日落七个轮回，这些翔臣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时间，你已不再是以前的若依。’
    秦殇见翔臣转身走开，若依孤零零的站在月色里，就仿佛一只静默的野狐。
    转过深夜朦胧的荷花池，秦殇在若依的身后站定，然后犹豫，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拍了拍若依的肩膀。
    若依回过头，面朝秦殇。秦殇分明看到她的脸上印着两行泪痕，倒影着皎月的光辉，晶莹如玉般美丽。
    ‘你来干什么。’若依口里说着，却是扑到秦殇怀里放纵的哭泣。
    ‘我…’秦殇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扰乱了心神，本来是打算来安慰若依的，话到嘴边，却已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秦殇终于说出下文：‘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殇，’若依忽然自秦殇怀中挣扎出来，或许应该说她是在挣扎出自己在委屈的眼泪中的沉沦，然后，她问道：‘秦殇，你相信今生来世吗？’
    秦殇不置可否。
    ‘那你相信爱情吗？’若依紧接着问道。她并不需要秦殇的答案，因为她已经回转过身，背朝秦殇，面临皎月，仿佛在问另一个自己：‘你真的相信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