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多留一会儿吧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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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华的客房内,一片沉寂,
    雨水顺着冷枫湿透的衣衫和发梢点点滴落,很快便在质地优良的地毯上留在一堆水渍,
    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气氛在两人之间慢慢飘散,
    谁都在极力掩饰,
    谁都有无力掩饰的时候,
    今天的冷枫和庄耀辉,都有点不同于往常,
    而能察觉这份异常的,大概也只有彼此而已。
    真是可笑,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人,明明是决心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却熟悉彼此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对方一丝丝细微的情绪波动也能敏锐地感应。
    许久之后,庄耀辉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去洗个澡吧,我会让人送干净的衣服来!”
    冷枫惊醒,立刻恢复了冷冽的表情,快步走向玄关,捡起自己的网球包,
    “不用了,我还要回去集训!”
    说着,手按上了门把,扭开,
    吱呀一声,
    原本微不足道的开门声此刻听来是如此刺耳,仿佛某样东西正在被缓缓碾碎,
    “枫,”庄耀辉忽然叫道,声音低低的,飘过来时甚至带着一丝不真实,
    “多留一会儿吧!”
    冷枫微微一怔,
    说着这句话的庄耀辉是如此陌生,却又几曾相似,唐突地掀开了几乎被他埋葬的记忆,
    庄耀辉18岁生日那晚,当自己冷着脸将十只奇形怪状的蛋糕放到他面前,断然起身离去之时,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枫,多留一会儿吧!”
    习惯了这个男人的霸道傲慢,习惯了他的颐指气使,所以当他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说话时,冷枫反而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几秒钟的犹豫便可以认定为默认,当冷枫回神之时,庄耀辉已经在打电话吩咐属下给两人送换洗的衣物来,于是,他错过了从容离去的时机。
    外面的世界暴雨倾盆,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在这种时刻,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反而能给人一种静谧的错觉。
    庄耀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酒店宽大的窗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其实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只是,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可以稍稍安抚焦躁的内心,
    他以为自己可以逃开的,他以为只要如往常一样拥抱着另一具温暖的身体便能遗忘一切,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庄耀辉仰起头吐出一个烟圈,伸手颓丧地掩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竟在那个小鬼面前露出这么丢人的一面!
    不久之后,冷枫从浴室走出,庄耀辉随手掐灭了剩下的半支烟,站起身,对他说道,
    “我们走吧!”
    冷枫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出了酒店,然后上了车,
    雨夜里无限蔓延的公路,犹如一头狰狞的巨兽,张开大嘴等待着人们进入无尽的黑暗,
    庄耀辉专心地握着方向盘,车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飙升,外面模糊的景色在眼前急速掠过,
    冷枫一直很安静,淡漠镇定,完全没有开口提醒庄耀辉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耀辉终于踩下了刹车,这时,天已经放晴,璀璨的星光在头顶闪耀,衬着树叶上不时落下的水滴,有种无法言喻的美丽,
    冷枫跟着庄耀辉下车,看着他从车的后座拿出一大束黄色郁金香,稍显不解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眼前竟是一大片墓地,
    排排墓碑整齐有序,周围树影撞撞,
    雨后的凉风淡淡卷过,缠绵起|点点凉意,直袭心脏,
    庄耀辉走上一层层台阶,冷枫静静尾随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如他们多年来的习惯,
    即便被带到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冷枫也无意向庄耀辉探听任何事情。
    像是毫无关联,却又隐隐缠绕,如此疏远,如此接近,如此……矛盾!
    矛盾到连他们自身都不愿触碰,不愿探寻,不愿承认。
    只是相伴,而从不过问缘由!
    庄耀辉终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儒雅俊秀的男人,一脸书生之气,只是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顽固执拗,在路灯朦胧的灯光中不可思议地传达着他曾存于这个世界的事实。
    庄耀辉握紧了手上的花束,
    黄色郁金香,花语——绝望的爱,
    如今沉睡在这里的男人,曾经狂热地酷爱这种花,
    满园地种植,满屋地摆放,一遍遍地对小小的他重复着这句悲凉的花语,
    明明是男人,却做着如此柔软纤细的事,真是令人发笑。
    绝望的爱,至死都无法释怀,含恨而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爱呢?
    为什么要将身边的人都卷进你那无望的爱情里?
    庄耀辉忽然扬起手,将大捆的郁金香向上用力一抛,
    花束散开,朵朵坠落,满地狼藉,
    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
    你以为我是来祭奠你的?不,我是来嘲笑你的,
    你所爱非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的恨与我无关,无论你来我的梦中纠缠多少次,我也无意为你报仇雪恨,我庄耀辉的人生,绝不受人摆布,我只为自己而活!
    当最后一朵花掉入泥泞,庄耀辉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车内,庄耀辉转头之间,蓦然发现冷枫依然沉默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若有似无的陪伴,好似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羁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天用那种恶劣的手段将冷枫叫来宾馆,究竟是为了惩戒冷枫擅自去集训,还是仅仅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存在于自己身边,
    这个少年总是这么沉静,从不试图窥探他的秘密,因此莫名地让他觉得安心,捉弄他的时候也会有难得的好心情,
    庄耀辉忽然想起了冷枫在宾馆时那令人意外的举动,于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那个时候,我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冷枫紧闭双唇,听而不闻,庄耀辉等待片刻,见冷枫不愿回答,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庄耀辉一直都知道冷枫的过去并不简单,只是他从未刻意去调查,他对别人的经历不感兴趣,也没有挖人伤疤的癖好,冷枫想做什么与他无关,只要对方能明白自己为谁所有,那便足够。
    他探身从后座拿出一件备用的外套,盖在冷枫身上,顺便替他放低了椅背,
    “睡一会儿吧,我会送你回去!”
    冷枫一时呆滞,
    庄耀辉的温柔,向来都只是虚情假意和逢场作戏,
    只是此时此刻,对待他,庄耀辉既没有虚情假意的必要,也没有逢场作戏的需要,
    虽然意外,冷枫却没有拒绝,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
    透过车窗,冷枫看到了熟悉的集训场地,庄耀辉依然坐在驾驶座上,脸上稍带彻夜未眠的疲倦,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提醒着冷枫,昨晚这个男人身上那难得一见的些许真实,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没有任何交谈,冷枫开门下车,在渐渐泛白的天色中快步走向网球场,
    身后响起了引擎发动的声音,庄耀辉没有半分留恋地开车离去。
    无论是宾馆中发生的一切也好,还是墓地中发生的一切也好,
    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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