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自第二天起便一日寒似一日，黄叶铺满了道路，马车轧过去，枯涩的呻吟声绵延不绝，光秃秃的梧桐枝之上，一只寒蝉卯足了力气嘶叫，叫着叫着，一头栽进枯叶堆里，再没了声响。
    风际莲坐在车里，也感觉到寒气入侵，她从尉迟时与的行李中捡件披风出来，放在手里抖了抖觉得颇厚实，满意地弯起嘴角，又将冰凉的布料抱在怀里捂了片刻，她才朝车门喊了一声，“尉迟公子。”
    “怎么？”军师回首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眉眼，随即一件灰褐色的猞猁披风被抛过来，他轻抚着柔顺暖和的毛皮，“谢谢。”
    “是我该谢谢公子这一路上的照顾。”风际莲见路边人烟稀落，草木杂生，算算知道去往雪山的旅途快到底了。
    除了偶尔的休憩，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这风尘滚滚，又充满意外的旅途，终于是要结束了。
    肺腑中沉甸甸的，好像充涨了不知名的情绪，风际莲缓缓将它们吐出，她自己也不能分辨，这些情绪名为轻松呢还是惆怅？
    悠长的叹气声落进尉迟时与耳里，却是如临大赦般的轻松快慰，眉峰聚起又舒开，他终于自嘲地挑眉一笑，“风姑娘，你--其实很怕我吧？”
    行进中的车轮突然陷入道中央的沟壑，马车颠簸的极厉害，风际莲的心跟着动荡不稳，“尉迟公子，你怎会这样想？”
    尉迟时与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慢展开，里面赫然是几粒染了血的桂花，花依然很香，却香得颓糜，风际莲怔了一怔，容色恢复平静无痕，“那夜我的确撞见你--毒性发作的样子。”
    “没有被我吓到？”裹身的披风被吹开，好不容易聚积的温暖又散去，尉迟时与迎着寒风抬起面来，虽然双眼涩涩地疼，他却习惯了直视，“就连我，都摆脱不了。。。对自己的恐惧。”
    风际莲心下一紧，迟疑地道，“尉迟公子，你。。。到底遇到什么了？。。。你那日究竟在和谁说话？”
    尉迟时与隔着纱布抚着右手的手腕，感觉伤口大概结痂了，他第一次想把心里的伤暴露在日光下，这么多年，他一直牢牢地捂着它，它不会结痂，只会慢慢地腐蚀吧？
    “十七岁那年，我中了耿烈的‘阴魄掌’。。。”
    风际莲掩住嘴，“是在黑河帮那次？你是为了救我才。。。”
    “不，不，我不是。。。为了救你。。。”尉迟时与抵住额角，艰难地道。
    风际莲注视他的目光清朗深邃，仿佛远离尘嚣的野林的深湖，“尉迟公子，当年的事，我虽不了解全部，但也不像你想的那样片面。”
    尉迟时与猛地扭头去看她，她温和而包容的眼光像鞭笞他良心的鞭子，他急切地说，“风姑娘，你从来都不欠我恩情，是我，是我欠你的。。。”
    风际莲淡淡一笑，“不，当初你的一念可以救我，也可以推我下地狱。。。这世上多得是踩着无辜者的尸骨往上爬的人，可你却存有狭义之怀，我知道，那天并不是摧毁黑河帮最好的机会，甚至有几分冒险。。。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黑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