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风雨行路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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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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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令符给你,必要时可调动驻守各地的张家军。”张子腾拍拍军师的肩。
尉迟时与扬眉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平地的猛虎,我就是你添插的双翼;你尽管放心,你的兄弟和贤士,我都会替你守护好。”
张子腾重重点头,这两位注定要被历史记载的年轻豪杰击掌朗笑,而天下烽烟,寰宇风云,尽在这轩然一笑中。
撑着伞的女子提起裙裾走向厢房,她远去的身影在尉迟时与眼中,似乎是浓墨重彩的图画在慢慢洇开,直至那些鲜明的颜色都淋漓不堪。
“那一天,也是在下雨吧?冬日的雨,好像格外的寒冷。”温雅的男子独立廊下,默默思道。
现下虽不是三九的气候,但秋雨自古最为煞人,尉迟时与牵扯的目光在院落转角处断了,那里的丁香正从墙头洋洋洒洒地淌下,蜷缩的芭蕉叶被洗得如绿蜡般,“芭蕉不展丁香结。。。”李义山的诗句忽然钻进他的脑海,他对自己笑一笑,慢慢踱回屋里。
屋外传来叩门声,一声声紧密如鼓点,尉迟时与沉着地走过去打开门。
“尉迟公子,东西我放这了,”那小卒在他手下做事不久,不懂得收殓自己的好奇心,“您要用他做什么呢?是要对付什么恶人吗?”
尉迟时与长眉一抬,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抬眉的细微动作便蕴含了几乎所有情绪,“我自有用处--就连将军也不曾问过我要用它作甚。”
小卒忙屈腰道,“属下多嘴。”
尉迟时与挥手让人下去,仔细地插好门闩,打开小卒送来的方形匣子,才开一隙,便有冷光乍出,竟是一双精钢镣铐,附着一把外形奇特的钥匙,尉迟时与掂了掂镣铐,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中秋将至,而一年中的八月十五正是天地最阴时,该来的他躲不开,却从不不后悔。
风际莲掀开外帘,正要进内室,迎面撞上一个愁眉苦脸的小厮,她讶然抬眉,“这是怎么了?”
小厮苦哈哈的抱怨,“那位公子不肯吃药,说是太苦了。”
“这里交给我,”风际莲夺过他手里的药盅,咬着银牙道,“你叫膳房做点糖蒸酥酪来。。。又不是垂髫小儿,还为吃药使性子?”
“阿风,你在嘀咕些什么?”虚狼懒洋洋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风际莲皱着眉头边走边道,“没什么,倒是你,就不能给我省心些?”
斜靠着床榻的青年脸色泛白,衬得一双眸子黑得惊人,他瞥了面色不善的风际莲两眼,乖乖接过汤药一气灌下去。
“虚狼,你安心在这养病,下午我和尉迟公子出发去雪山。。。”风际莲听着他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咕噜咕噜”的声音,缓缓告知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虚狼猛地抬眼,灼灼地盯着风际莲。
风际莲一惊,随即柔声道,“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奔波,就不要任性了好不好?”
“不,”虚狼略烦躁地挥挥手,“我不是说这个,你刚刚说和谁一起去?”
“啊?喔。。。是尉迟时与,他是张府的军师,也是修见的朋友,只是这些年没什么来往,怪不得你不认识。”风际莲被他的反应弄的有点莫名其妙,微愣后笑道,“方才吃茶时,我提了下你爱吟诗的脾气,他说你是‘雅士’来着。。。”
“尉迟时与。。。”虚狼一字字咬着道。
“嗯,尉迟时与,他是很好的人,和别人不一样,我十五岁时被主顾诬陷偷盗,没人敢站出来替我辩解,是他救了我,他跟我说,‘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没事了’。。。”风际莲的嘴角浮起温柔的笑,她的目光穿透了迷蒙的岁月,看到了记忆中的温暖美好。
桀骜的青年用双臂抱着自己,像一只鸟在面对逃不开的弓箭时,选择将脑袋藏进翅膀,“够了。。。够了。。。别说了。。。”
风际莲小心地搭上他的肩,有时候她恨不得能透视这个人,他性子极直白无畏,但又有近似狼族的习性,习惯隐藏痛和伤,渴望和绝望,“虚狼,你怎么了?是不是内伤又发了?”
“没什么,大概是这药有催眠的功效,我困了,累了。。。”虚狼喃喃说着明显是托词的谎话。
风际莲坐到塌沿,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残剩药渣的碗底。
她觉得,人生就是一场追寻的旅途,安身立命的本领,富裕无忧的生活,生杀予夺的权利,这些都可能在艰危残酷的旅途中寻求到,只有那种可以熨帖心头每一丝皱褶的爱,那些盛大充盈的幸福,是可遇不可求的。
如果真的可以拥有那种月光般的温柔安谧的真情,哪怕居陋室,一箪食,一瓢饮,她也甘心。
她只愿求得属于自己的一方浅浅江湖,有鱼双尾,形影相随,濡沫一生。
但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人,上天都没有成全的意思。
如今的风际莲已不是那个耽于美梦的孩子,她只是不想再被任何力量欺凌伤害,她只踏实努力地追寻一份安稳的,有尊严的日子罢了。
可虚狼和她不一样,他还有属于他的江湖,风际莲想要帮助他,成就他,却始终不知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曾说他的江湖已经破碎了,难道那不是一种赌气罢?
“虚狼。。。”她轻声唤着爱如手足的青年,她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所没有的幸福。
“好了,你走吧,我不能陪你走剩余的旅程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虚狼哑声说完,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