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四周，夜族也是损伤惨重，果然能与轩辕斗的，只有自己一个。
    “夜游！”浑厚的声音响起，夜无眠眯着眼睛，“带他们下去。”
    为一个族人挡下一击的夜游张开眼，见大部分的英灵已经冲向那边，不可置信的看着眉宇间呈现不容拒绝的王者，满腹的疑惑在这刻爆了出来。“王！”
    定天一挥，驱散缠绕着夜族人的光芒，“我不需要无谓的牺牲。这里，”冰冷的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轩辕薰，他淡然一笑，“杀她，我已足够。”
    “王！恐防有变！”
    “下去！”扬起的剑，代表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在他的面前，所有人都只能，服从。环视看着族人已是惨死的也有，负伤顽抗也不是少数，立刻明白夜无眠不想再有多余死伤的夜游沉默的点了个头，领着余下的骑士退去。
    一个族如若要强大，是不能仅仅靠他一人，只有强大的王者没有强大的卫士存在的族类，是最悲哀，最弱小的。
    夜无眠扫视的目光，落在结界之内面无表情的冷凝霜，“我说了我能做到。”
    轩辕薰挣扎着站了起来，血流如注的左手在颤抖，直视着夜无眠的眼神里面，有着无惧。然后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冷凝霜，轩辕薰还是习惯性的浅浅笑了。
    冷凝霜咬着唇，看着轩辕薰此刻苍白至极的脸，这个从小一直被完好保护着的天之骄女，此刻这么的狼狈，却还是要，露出那种微笑。
    “杀了她，你会难过么？霜儿？”从她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下读出了她的挣扎犹豫。剑锋一抖，已是直逼她的咽喉，夜无眠问道。
    冷凝霜看着轩辕薰的微笑，没有改变的面色里只是有着一丝不解，所以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你在啊。”
    她的笑容敛去，眉宇间有淡淡的光芒形成，隐约出现一个什么的印记，全身最后的力量在积聚，结界开始张起。
    为了阿月，她现在，还是不能死。
    夜无眠只是笑着她的垂死挣扎，脚步一挪，定天已是发出尖锐的光芒。
    有护壁破裂的声音，剑气划破轩辕薰的结界，穿过她的身体，她感觉五脏六腑在顷刻之间被一种尖锐的刀锋狠狠四刮，身体某处传来了碎裂的声音，却是有一道声音在耳边传来。
    薰儿！撑住。
    姐姐？
    有一道光芒在身边形成，朦胧间聚成一道人影，挡在轩辕薰的身前，是她一出生便夭折的姐姐。
    惊愕间见着缠上来的夜无眠与他手中的定天，那高举的剑刃狠狠劈下来时，姐姐的那一缕魂体伸手想要一挡。
    起来！薰儿！
    第一次听得真切那把只会在月夜下出现的声音。
    薰儿！你欠着我的命！起来！杀了他！我帮你取出轩辕剑！
    夜无眠看着眼睛朦胧的英灵，看着她张开了眼睛，不像其他死灵般不具有意识，她周身散发出的杀气，比那英灵初现时还要更强大。
    第一次有恐怖的感觉形成，夜无眠一愕。知道定然不能再拖，于是掌风一扫，驱散那道光。
    上来！薰儿！杀了他！
    被一股不知道什么样的力量呼唤而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轩辕薰模糊的视线里，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
    见着那白光已是将轩辕薰包围，担心有变化的夜无眠当下伸剑便是一刺。
    “哥！住手！”由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喊，那么的熟悉，叫夜无眠一瞬怔忡，须臾之间，轩辕薰已是闪身躲过，血流如注的左手便是疾如迅雷般缠上。
    但是夜无眠动不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在不远处出现的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吸引住，觉得身子一凉时，才知道已是太迟。
    “不要！”是冷凝霜的一声响起，仓促的落在这一处。第一次的充满了绝望感，让夜无眠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房一阵撕裂的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喷涌而出，麻酥感瞬间扩散全身，脱了所有的力，哐啷一声，定天坠地。
    “哥！”
    无月？怎么，怎么发出这么痛苦的声音？
    混乱的脑子里面无法厘清这一切，倒下地之前，见得眼前的轩辕之女眼里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幽蓝。
    那是谁？那不是轩辕薰！
    “无眠哥哥……”
    跪下，跪在那个将来新帝之前，看她眼里有惊愕出现，看自己的手上，染满了鲜血。
    不是她的，便是，我的。
    “哥……”
    从夜族一直策马狂奔赶来的夜无月不明白，为什么情势可以转变得这么的快，上一刻见到哥哥举剑要杀了薰儿，忍不住出声喝住，他停了手，而薰儿却是凌厉的一刀，刺进了哥哥的心房。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狠狠的刺进了一刀，见他跪下，自己也像是要死了般。
    夜无月冲了过去，抱着那个伟岸依然的身躯，看他瞳孔涣散，从那健壮的躯体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在这片称为圣地的山之巅上蔓延开来。
    令人觉得可怖的红。
    轩辕薰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瞬间身子像是被谁控制住般，揪住他迟疑的一瞬，犀利而准确的以轩辕之血凝聚出一剑，攻破了定天的防御，直刺无碍的穿了夜无眠的心房。
    飞溅出来的属于这个强者的鲜血，止住了一切的纷争，所有的英灵都在瞬间退去，在罡风中抖动狂乱的凝血兰，也是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因为，他，活不成了。也便无需要再战。
    “阿月，”看着那个金眸黑发的藏青色身影，抱着那个已是口吐鲜血的男子，看他眸子里的悲恸，她低低的呼唤，引不起他的注意，也许以后也再不会引起。
    再无力支撑着自己要向后倒去时，有一个胸膛接住了她，轩辕薰一怔，回过神来时，见到视线里出现云星寒闭眼凝眉的脸。
    “完结了……没事了……”即使没有张开眼睛，漂浮在这个圣殿山属于死亡的空气已是清晰得无需靠眼睛去看，也能明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听到那纤细手腕上依然有血流溢的声音，云星寒第一次庆幸自己，并没有迟。
    只差一霎，便就，抱不到这具也并不温暖的身子，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了。
    夜无眠竟然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此刻从来没有过的轻松，随着那血液流走的，还有他给予自己太多太多的负荷，此刻已是无须在要背负。因为终究有谁是来了。
    他看着夜无月已然惨白的面色，只是一笑，“你……来了？”
    夜无月来了，是为他而来，还是为她？但无论如何，还是来了。
    “不要说话。”夜无月低吼道，按住那不断喷出血液的胸口，已经带着止不住的颤抖的声音，轻叫道。“寒……过来。”
    云星寒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未明的情绪，听着不远处那个人的吐息，只是摇了摇头，“神力造成的伤，我……我没有办法……”
    若果只是物理的攻击，他……他也许会去救他，然而不是。轩辕没有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
    听得他那么一句，夜无眠只是冷笑。“哼……云星寒……还好，他没事，……还算有人陪着你吧……”
    还是有哥哥的，无月，还是不会自己孤单一个。
    夜无眠看着从来未曾能放下心的弟弟，清醒知晓着前方会有怎么样的路等待着这个还未成熟的弟弟，因为他，就要离开了。
    结界内的冷凝霜此刻不能言语，看着不远处那个已不再是以站立之姿看着自己的人，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般的可笑。
    哦！多么的荒唐！不败的无眠，输了？
    “回夜族，有办法的……”夜无月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见着这么样的夜无眠。
    他一向强大，所以一向让人觉得永远不可能死亡，甚至受伤。他是不能，也是绝对不会输的。属于强者的悲哀是得到的只能是敬畏与崇拜。
    没有关心，从来没有关心。因为他，最不需要的便是关心。所以自己，一直没有对这个哥哥，给予弟弟般的关心。习惯了他站在顶端，习惯以仰视的姿态去面对这个强者。以为他的一生里，得到的，永远是赢。以为他不能被猜测靠近，于是不去理解，不去接近，以为这样的方式是最好。
    却不知道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是有一天会离开，比自己更早一步。
    胸口的血液流得狠，每过一分，场上便弥漫着一种更深的绝望感。
    轩辕薰看着夜无眠，视线在夜无月与冷凝霜的面容上来回，她忽然笑了，为什么此刻，躺在阿月怀里的，不是她。
    偏不是她？
    她怎么会在阿月的面前出手，这般的杀害了他的哥哥。她的第一次双手染上的，为什么偏是这个人的鲜血！
    我为什么此刻要醒着！我为什么要下山！
    觉察到怀中人接连不断的颤抖，听得她在压抑着的悲鸣，云星寒无法说话，只是将她拥得紧紧的，紧到像是要隔绝这里的一切般。然而又是听着那边那个男人渐弱的气息，有种不明所以的感觉，在心头间充斥。
    这个一向以绝对强大姿态站在自己身前，以蔑视至极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强者，也是终于走到了尽头了吗？
    这么短的一生？为了什么？
    云星寒觉得很可笑。
    “无月……要长大了……”终究没有抬起那手，宠溺的摸一下这个弟弟的头，也是终究没有再看那银发紫眸缠绕着自己一生的女子一眼。
    因为他，将会永远留在这里，陪着她。生生世世，不会下去。
    夜族至伟大的王者，只是淡笑一声，那双如阳光般璀璨的眼眸，已是轻轻闭上。从此，再也不会开启。
    他没有不甘，他知道即使他此刻死了，已经是会有谁，将会接替者自己走下去。或许有些残忍，但从此刻开始，有两个人的界线，便会因为这一切，划得分明。
    他还是赢了，没有输，而且以后，永远，也不会输。
    夜无月看着那双与他一般璀璨的金眸闭上，无法言语，看着那血液还在流动，看着那人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只觉得，他，不过是睡着了。
    也不过是永远不会醒来。
    无月，哥哥永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