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带着血色，阳光出来的时候，浓厚的雾霭未曾散开，堆满尸体的蓝族部落里面，阴寒似乎是积聚不去。
    将那些已经破碎了的肢体一段段拾回，不再哭泣的蓝族人，漠然的将那尸体一具一具的拼凑出一个人形。
    洗干净那血污，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几坯黄土一洒，一个人的一切便就这么样的给埋葬了起来。除了那一眼匆匆的纪念，便就什么也没有了。
    挖得深深的一个坑，全然埋葬了所有的人，连独自一个坟墓都没有，也就省却了以后所有的祭奠。
    那几个被抢来的女子，身上还穿着新娘的喜衣，轩辕薰为她们拭去面上的污迹时，手指眉心，灌与神力，而那灼热的暖流不能使她们张开眼睛，她们依然沉睡着。与她小时候一样，想要叫醒已经长眠的父亲，却是徒劳。于是，她只得悲伤的看着她们，与她们的夫君一起，被深深的埋葬在这土层下面。
    有些喜悦，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就已经被哀愁猛地冲散。
    轩辕薰站在那坑的旁边，看着那土，一点一点的掩埋着昨夜的荒蛮，面色是惨然的死白。
    夜无月已经是换了那染满鲜血的藏青色外袍，深蓝色的长衫带给他一种庄穆与谨持，他握上轩辕薰冰凉的小手，看着她并无笑意的脸，只得沉默，无法语言。
    伶仃的蓝族似乎更加伶仃。族长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好多，一夜之后发丝黑白参半，阴恻的阳光下分外刺目。
    接过族长递来的衣物，轩辕薰哽咽着，不能言语，夜无月只一抱拳。
    “你们不必愧疚，是我蓝族的客人，定当护你们安全，若不能，岂有颜面再留于世上？”族长略一迟疑，又喟而叹曰，“也是命吧，得不到还是得不到。姑娘，虽不知你是得罪那些人惹得血债，请要多加保重啊。”
    “族长爷爷……”轩辕薰咬着唇，说不出话。
    夜无月看那只剩老弱妇孺和零丁青壮年的蓝族，也颇为担忧，“族长，若不嫌弃，我族可当你族依靠。”
    族长怆然摇头，“蓝族在此落地生根，世代为轩辕子民，安土重迁。在这里生，也得在这里死，才算是了了一个轮回。”见着他们眼里的担心，族长温和一笑，“我们小族，自有我们的生存之法，两位不必担心，还是赶快起行，莫要耽搁，怕有追兵。”
    安静而又沉重的辞别，在日照并不明亮的正午。夜无月策马起行的时候，轩辕薰不住的频频回望。族长已经离去。昨天这里回响的是热闹的喜乐，现在这里飘荡的是悲凉的悼曲。
    知晓她心情的沉重，夜无月也只是赶着阿栗，在这林间小路上慢慢的行走着。
    “薰儿，你看，黑凤蝶……”
    “薰儿，那有小狐狸呢……”
    “薰儿，看过火瑞树的流苏么？”
    ……
    轩辕薰只把头深深地埋在夜无月的胸前，手轻攥着他的衣衫，这一日难得的安静。
    夜无月叹了一口气，看看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驱赶阿栗，快速奔去。到达半山腰处，停下阿栗，让它自行喂食，抱着轩辕薰，缓缓的走向那山顶之上。
    日光微弱，但山顶处鲜少有植被，只有那被风化的岩石间隙中零落生着一两棵小草。夜无月抱着她，就那样的坐了下来，面朝灰蒙蒙的天空，看那漫漫的白云一朵又一朵迤逦而过。
    “是我……”她幽幽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我害了他们……”
    轩辕的存在，到底是应不应该？
    夜无月只是轻拍着她的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她需要一段时期来适应，那些杀戮总是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不多不少的一点痕迹。
    “如果不是我任性……”她咬着已经苍白的唇，眼睛已是发红。
    她很多时候会禁不住的去想，去假设，如果当年，母亲选择保下的是姐姐，不是她，也许现在就不会遭遇这个境况。
    若不是她体质生来羸弱，要依靠父亲的神力来维持生命，就不会使得轩辕殿的长明灯闪烁不定，也不会使得父亲因为神力不继，平定了厉族的叛乱后，身体受到的创伤无法痊愈，在壮年之时便已死去。
    守卫圣殿的凝血兰只能在灵山最高处绚灿盛放，长开不败，而那茂密的枝叶，却无法触及灵山下的红尘俗世。
    唯有她才能护佑这个世间，却因为她的到来掀起了腥风血雨，平白断送么性命的那些人，就只是因为她，永远也无法见到明朝的太阳。
    才明白为什么冷凝霜永远不答应自己要下山的要求，明白她每一夜都在梦中的呢喃。长大长大，她还要多久，才能完全的长大？才能退去那寻常的黑色，承接起轩辕族的重任？
    “阿月……”她抱住他的脖子，干哭了起来，“我真的想要快快长大的……为什么……”
    为什么就只得她一个了呢？为什么那承隆天恩的神力可以杀死在生的人，却救不回已死的人？
    夜无月不懂她的心思，但是知晓她的难过，心里也像被什么压着，完全透不过气。
    他只将她抱紧，像是要揉进骨肉般，而他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的话语却是无比温柔，“薰儿，有我啊。”
    夜无月不想询问她的过去，也不想知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人追杀，他不想去逼问，不想她再次伤心。
    这个尘世的杀戮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缘由的，若是有人觉得谁的存在碍事，这就已是那人非死不可的理由。
    所以他才厌恶，厌恶着这个纷争不休的年代，无法安享太平的尘世里，哪里都是是非地。但是，至少他能给予她一个安静的避风港，在他的臂弯之内，她是永远能安睡的。
    沉默了良久之后，天色已经微微的暗淡下来，直至星华已上，月又重临的时候，轩辕薰才从夜无月的怀里抬起头，脸色虽然还是惨白，眼内却是带上了笑意。
    “阿月……”她轻唤他一声。
    “嗯？”夜无月拨开那些凌乱在她靥上的发丝，看她看得温柔。
    “我想看雪。”
    看完那雪，便算是了却了心愿，她便愿意，终生死守在那寂寂的轩辕殿里，不再任性的想要获得一时的自由。
    “好啊，你想要什么都行。”他笑着亲亲她的脸。
    喜欢这种温存，轩辕薰又将他抱住，“那我还想多要一样东西。”
    “嗯……”
    “阿月特制的，香喷喷的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