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回有些懵，闭眼时是寒冷冬夜，贺成章的淡淡发香在鼻尖徘徊，可一睁眼，好似春晨的明媚阳光已经铺了整整一屋，半臂外的男人安静躺着，蝶翅长睫在白玉似的脸上投下厚重阴影。
    贺成章怎么了，他们怎么到的医院，现在是什么时候……无数问题冒出来，仿佛他这一觉睡了千年，醒时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让他头晕。
    探出手压了压额，浑身慢慢泛起酸疼，刚刚恢复的神经瞬间就被这种不适感淹没。
    “唉……”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如古稀之人。
    “醒了？”身后突然有人问，语气冷淡得就像平日不太熟识的两人见了面客气的一声“吃了没”一般，感觉不到任何热情和关切。
    柳梦回浑身一颤吓得不轻，全然没料到安静的双人病房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干涩的喉咙立刻像被羽毛扫过一般瘙痒起来。
    他边剧烈咳嗽边涨红了一张脸扭头看向身后。
    病房不大，两张病床相距不过一尺，临窗那张为了节省空间紧挨着墙。整个房间的布局相当紧凑且无一不透露出“狭窄”二字。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如此不宽裕的情况下设计者仍把小半空间让给了门边颇有气势的皮沙发。
    此时，这张足有一米宽的皮沙发上正斜靠着一个人，着黑色长衫，扣灰色小毡帽，帽沿下一双眼闪着寒光正冷冷的看过来，像极了雪地上与猎物对峙的狼。
    “黄……二少爷……”柳梦回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里泪光粼粼。
    他不知道黄坤在这里坐了多久，但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这个人只能让他更心烦。
    当真是无孔不入啊，他恨恨的想。
    黄坤看了他片刻，慢慢站起来，绸缎黑衫留了几道被深压过的痕迹。
    柳梦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浑身戒备，掩着嘴咳嗽的手紧握成拳。
    然而，黄坤并没有要靠过来的意思，他压了压帽沿遮住双眼，一言不发转身向门边走，像是要离开一样。
    柳梦回刚松口气，大有逃过一劫的心情，却不想黄坤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半侧过脸，表情被毡帽阻挡着叫人琢磨不透。
    “桌上有水，刚去水房打的……”他阴测测的说了一句。
    柳梦回愣了一愣，连咳嗽都忘了，一时弄不清他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过了半天才了然：这是要他自己倒水来喝压制咳嗽的。
    可等他反应过来抬头想道声谢时黄坤已经走了，门扉扇动了几下慢慢闭合。
    柳梦回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感受，要说感动那是半点也没有的，追根到底害自己躺医院的人就是他黄二少爷，可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了回小人，以一种极其狭隘的心揣度了黄坤的想法。
    可惜这种歉疚只持续了片刻，当他撑坐起来喝完满满一杯温水，眼睛不经意瞟到沙发一角后他的脑子瞬间空白成一片。
    棕色沙发角落里有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东西，仔细分辨就能看出那实际是件红底黑纹的袄子——与黄坤送他，却被他当成垫子铺在地上去寒，最后扔在城郊树林的那件极相似。
    这其实能引发人无数猜想，比如黄坤很喜欢这种颜色和纹路于是用同种料子做了许多不同款式的衣服，或者他本身就有两件一模一样的，又或者他的司机在林里闲逛时碰巧看见了这件袄子于是帮替他的主人捡了回来……无数的可能中柳梦回却只想到了一种，黄坤表面上放他走实际却派人跟踪他。
    这个想法让柳梦回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想只被巨碗扣住的蚂蚁，走得再远也逃不出禁锢，接着他又想起贺成章，这个背自己回来的男人怎么会躺在医院里的？
    脑中一个猜测正要成型时门被猛的推开，几个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男人走进来，手上沉甸甸拎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个漂亮高挑的护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