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掉入悬崖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瞬间烟消云散，以往的穷尽生命追逐的尊严地位，都一点不重要了，原来，楚楚子凡从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人，正是给他温暖，让他依靠，让他躲藏，全心全意付出，全心全意待他的季风，是那个在所有让你面前替他说话，保护他的季风。
    也是那个已经只因他一句话，掉入非情涯的季风。
    此时他突然明白，季风爱几个人他不在乎了，始终他最爱的是自己，相守到老的也是自己，这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逼他死去呢？
    再看去，还是没有季风的身影，他武功高强，不会轻易死去，可是这是万丈悬崖，季风不过是个人，他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凡人，楚楚子凡摇着头，这不是真的，绝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一阵嘈杂，楚楚子凡只听见四个字，“季风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季风死了，再也不能活了，楚楚子凡冲到涯边，就要跳下去，天凌及时拉住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只听出楚楚子凡喃喃地说：“季风，你给我回来，你若死了，我又怎么办？季风······”
    天凌怒吼着说：“教主，教主，你清醒些，他已经死了，这里是万丈悬崖，掉下去绝无生还机会，你别傻了，教主，你别傻了······”
    可是楚楚子凡还只是在他怀里，不停地说着，声音低低的，喑哑的，说道：“季风没死，没我的命令，他是不了能死的，他说过的，我们说好的，他的命是我的，他的认识我的，他的心是我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炎琪说了一句：“他是遵从你的命令死的，有了你的命令他才死的。”
    竟不像是真的，竟像是一场梦一样，所有的，痛苦的，伤心的，美好的，都是如浮云的幻象。
    炎琪看了涯下一眼，神情冷漠，只有飘渺的云朵，万丈的红尘，季风像风一样的消逝了，他爱着却不能在一起的季风，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了。
    只因楚楚子凡的一句话，就死了，曾经求他千百次好好活着，他不听，然后，就这样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死了，随着季风一起死了，从十二岁那年到如今，他已经爱他二十年，不过二十年，人生起码有三四个二十年，可是那么多的二十年，只有这爱着的二十年他是活着的，永远不能遗忘的，季风，我最后一次说爱你，以后，再也不会说了。
    炎琪从怀中摸出手中的扇子，扇子已经很旧了，还是却保存的很好，握着的地方有了很深的印痕，那是他每夜拿着睡觉造成的。
    他说季风，这把扇子陪我走过这么多的年头，那些时候你都不爱我，也不在我身边，我就只有它握住他的时候，我就觉得那是你的手，我应该再让你送我一把的，这把还能支撑多少年？三十年之后还有吗？
    他又说，季风，你真傻，我好好地爱你，你不要，偏要那种不被所有人认可的情爱，现在好了，得到报应了，那般爱他也没有到最后，也没有幸福的以后，真是可悲又可笑，你爱他不过十年的时间，还能爱的更久吗？
    不能了，死了的人还能做什么，季风，季风，你终于不再爱他了，从此以后我可以好好爱你了。
    世上有很多人爱过他，可是他炎琪都不要，他们虽武功不及季风，而开始其他方面都比他好，至少他们是爱他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那些人，都不是季风，即使相似也不是他，不是季风，他都不喜欢。
    炎琪笑了，谁都看得出来他笑得真心，笑得绝望，笑到颤抖，一群人看着眼前一个傻，一个疯的人，皆是一阵叹息，他们在叹息什么？
    他们都在叹息，世上少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武林奇才，少了一个帮他们解决很多麻烦的人物，还有什么？还有更多吗？不是他们无心，只是因为他们不爱季风。
    青山绿水，原本孑然一身，以后独饮浅尝，看花开花谢，只是明月照得彩云归。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春花秋月，冬雪夏虫，一天又是一天，思念反反覆覆，楚楚子凡还是站在悬崖之巅，他不停地说着一句话，季风，回来吧，我已然知道错了，我已然后悔了······
    可是这个地方却是连风声都没有。
    昨夜梦醒时，窗外雨如丝，风丛窗下过，疑似故人来，却只是，风摇翠竹，闲庭花落。
    楚楚子凡站在窗边，月光写在他如玉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光泽，之前爱的三年他是怎么等过来的，之前恨的七年已经模糊了，因为他现在又开始等待了，时间又是多少个三年，又是多少个七年？
    那又爱又恨的十年，平平常常，只是那时候心里装着一个人，他从不打听那个人的消息，因为始终确信他还好好的活着，他答应过他，没有他的同意，绝对不能死。
    是啊，是啊，他的死，季风的死，是他同意的，是他逼着季风离开这个有他的尘世的。
    那个人是如此的爱自己，真心实意，用尽生命，穷极一生。
    人生不过浮云一梦，繁华一场，那晃晃悠悠白茫茫的一片，不是流水时光，又是什么？
    以前的十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以后呢？
    以后也是如此。
    曾经以为抓住了幸福，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是去了，原来只是浮光掠影，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那幸福的模样，便就像流星一样，消失不见了。
    只那几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以老却红颜，也足以让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曾经的天下第一恶人，成为过去，让人忘记，只是有时候路过茶坊，还会听到说书人说上一段曾经的惊天动地，笑傲江湖。
    那个季风，那个楚楚子凡，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曾经相爱过呢？
    他们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是不愿承认的，因为他和季风无论如何相爱，终是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倾尽华年，覆了天下，到最后始终不过是一阵秋雨，一场绮梦，那些是是非非，那些情爱纠葛，又有谁对谁错，让人计较，纵使再计较又能如何？
    季风走了，又是三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那些被埋骨他乡，一辈子也回到故里的人，终究还是不在了，那种离开，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季风，你在哪里等着我呢？
    若是还有来生，他再不要做这人上人，每天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种生活他不要了，他只愿和最爱的人一起垂钓江边，老于青山，平平淡淡，却很幸福的过完一生。
    和季风一起，只和季风在一起，楚楚子凡只愿生生世世和季风在一起。
    可是春如旧，桃花满地，昔日的山盟还在，却是有人再也回不来，候鸟也带他不会，落叶也带他不会，落日黎明，他都不回，一次次地在涯头上往下看，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就什么也没有了。
    楚楚子凡终日只是种种花，除除草，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再不追名逐利，当年的他为了天下舍了季风，如今他又欲拿天下换回他，可是他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能要了。
    好像又听到季风在他耳边轻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那些繁花似锦不过是过眼烟云，江山代有才人出，新人换旧人，而他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死去，现在活下来的两个人，再不是当年豪气冲天的翩翩少年，他鬓角的白发，他眼角的皱纹，都在那些在等待时，光阴撵过的车轮，但此时他对着落日淡然一笑，现在终于明白了，能在一起就好，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又分开了多少年，到最后，能在一起就好。
    只是知道的时候晚了一步，差了一步。
    原来活了这一生，到头来终究不过一场春梦一场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时候算命的就说过，他是天煞孤星，以后父亲母亲，兄弟爱人，无一都会离开他，他原先不信，一心想要这天下，改变这命运，不曾想，正是自己亲手将季风推入悬崖，比他坠崖，是了天下，也失了他，注定孤独，注定无依。
    从此以后，风流只一人，举世再无双。
    “你竟然骗我！季风，你好大的胆子。”楚楚子凡扬起手中的鞭子，却终于没有狠下心。
    季风回来了，三个月前，他在非情涯睡觉，季风在他梦中回来了，可是有温度，有轻声细语，分明是真的。
    他说：“楚楚，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楚楚子凡脱口而出，“要死不死的，滚！”
    为什么三年才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为什么当初那么听话？为什么要那么爱他？为什么要惹他难过，害他伤心？
    季风，你这个坏家伙。
    这些话，都是他想说的，可是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我就快要等不下去了。”
    季风横抱起他，“是吗？”
    看着楚楚子凡脸上可疑的红晕，季风也没有多问，只是他心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他，三年的时间才养好伤，才能下地，剩下的答案便只有三个字，我爱你，便是季风所有的答案。
    树林里，有个人影随风飘动，季风，我不会放弃你，死也不会。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看见季风相随的目光，世事终究不能两全，十全十美的事情，从来就没有。
    “哎，季风，这次离开这么久，想要个怎么死法？”
    “楚楚······我想要的方法，说出来，你做得到做不到？”
    “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我要欲仙欲死。”
    “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