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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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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进落满樱花的院落,枫遗坐在樱树下,背后飞扬起无数粉色的樱花瓣,天空幻化成淡漠的粉红色,阳光西沉,枫叶入土。
    枫遗抬头,见紧闭的大门推开,一道雪白的身影急促地冲进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微笑,“干什么跑那么急,小心摔跤!”
    我只顾着朝前看,一不留神被石凳磕伤了脚裸,强忍住疼痛抱起落在地上的翎泫琴,“怎么办?断了根琴弦。”
    枫遗从屋内拿来金创药,轻手轻脚地往我脚上涂抹,干什么跑那么急,小心摔跤!”
    我只顾着朝前看,一不留神被石凳磕伤了脚裸,强忍住疼痛抱起落在地上的翎泫琴,“怎么办?断了根琴弦。”
    枫遗从屋内拿来金创药,轻手轻脚地往我脚上涂抹,好像生怕我叫疼。我犹未注意,抚了抚那根断裂的淡紫色琴弦,眉头紧锁。
    “谁送的?”
    “王子凌燃送的,你看好看吗?可惜还没用呢就这么断了,要是让凌燃知道又得伤心了,”说着说着,枫遗脸上的表情便起了变化,“下次去找找凌燃的师父徜洵乐师,说不定他能续好呢!”
    “凌燃、凌燃,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纱布缠到一半停了下来,药瓶落地,短暂的响声,他站在初冬的寒风中背对着我,樱花肆无忌惮地开放。那是整个凛国最漂亮的地方,唯一一个有樱树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踏足这里,它的主人是明枫遗。
    “你怎么了?”
    “我累了。”枫遗转身朝屋内走。
    我本来想跟上去,听到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潜无声息地压至院内,抚嫣隔着门槛轻推开院门,紧张地环顾四周,见院内只站着我一个人便松了口气,她知道枫遗平时最忌讳被人打扰,“老爷刚刚派人来接小姐和枫遗少爷回家,听说星泉少爷回来了!”
    星泉?我僵住,回过头去望了望半掩的紫木窗,走过去站在窗柩前,“枫遗,星泉回来了,父亲叫我们回家呢。”半晌,仍无反应,“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早点回去。”
    枫遗打开房门走到院门口,看着那道雪砌的单薄而瘦弱的身影逐渐被无数翻飞的樱花花瓣遮掩,倾国倾城,突然间笑得格外落阔。
    我站在阁楼窗前,听见院子外面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竹声、吵闹声、礼乐,能想象得出来这时候明家的大门外面一定已经站满了大约有一条街道长远的队伍,排在两边,中间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骑着通体血红的汗血马,从安明街的尽头带领着一队衣着整齐、身材魁梧、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缓步走来,最后在明家宽阔而富丽堂皇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敲响落雪阁的侍人来了一趟又一趟,“小姐,再不出去就赶不上迎门了。”
    “吵什么吵?你不知道小姐在梳妆吗?又不是娶夫人,紧张什么?”抚嫣弩着嘴,毫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通。
    我从阁楼上下来,拍了拍抚嫣的肩膀,“走吧。”
    我在大厅里见到的久别三年的二哥哥,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副小痞子、玩世不恭的模样,举手抬足间竟已有一个领袖、征战沙场的霸气,可能是因为这两年弑人无数的缘故,眼里多了许多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笑起来,俊美中带着冷冷的杀气。
    我突然很想念以前那个星泉,虽然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虽然不懂世事,虽然狗仗人势,可是起码他看我的眼睛里永远那么单纯。
    父亲那时只是希望他可以去边关吃吃苦,磨练磨练,转转他败家的性子,根本没打算让他上战场保卫国家,没想到竟磨砺出了一个光宗耀祖的将军,这对本就是凛国最大家族的明家来说,是又一支强大的后翼,可喜可贺。
    “雪默,我回来了。”
    我站在大厅中央,轻轻点头,看他拿右手慢慢抚了抚我的额发,动作很温柔,我说:“哥!”
    走到门口的枫遗骤然瞳孔紧缩,他走过来轻轻拿开星泉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握紧,“哥,你回来了?”
    星泉微笑,“对,我回来了。”他回身抱住枫遗,像亲兄弟那样,他们原本就是亲兄弟,一奶同胞。
    我父亲有两个女人,正室是我的母亲,也是父亲第一个儿子的母亲,侧室便是星泉哥哥和枫遗的母亲,枫遗最小,比我还小一岁。
    如今,父亲就只有我姨母一个女人了,我母亲五年就去世了,那年,她才三十三岁,哥哥芯涯十四岁,我十二岁。去世原因一直被说成是旧病发作。
    相较其他人家里的明争暗斗比,我很喜欢我的姨母,至少可以说并不讨厌,她性情温和,待人友善,长得很有贵族气质,虽然听他们说她是妓人出生。可是我想,就算是妓人也是**中的大家闺秀。她待我和芯涯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哥哥芯涯并不喜欢姨母,他总说她是个坏女人。
    吃饭的时候,姨母把我拉过来坐在她旁边,那个位置正对着枫遗。父亲好像一直很见不得我跟枫遗在一起,就连吃饭时坐的位置也要让姨母隔开。
    父亲和星泉一直聊得很开心,他总是在问星泉的境况,星泉面带微笑地回答着。枫遗抬起头来冲我使了个古怪而且很孩子气的眼神,我低笑起来。姨母瞪了我一眼,表情有些恼火,她好像也不喜欢我和枫遗走得太近。
    这半晌,刚入夜,大门被接踵而止的人行声、马蹄声和叩门声震得摇晃,侍人打开大门,有人一拨接着一拨前来通报,“老爷,穆侯爷家送来八抬贺礼,说是庆贺星泉少爷回府。”
    “林大人家送来六抬御用丝锦,以贺星泉少爷回府之礼。”
    “齐郡侯家送来四抬珍贵玉器和两抬古书研物。”
    “钟大人家送来六抬上等瓷器。”
    “舞终王家送来两抬南海深贝……”
    “舞终王?”父亲有点讶异,“居然送贝壳?送来的人可有说什么?”
    “送来的人只说她名字叫舞寂。”
    “是舞寂姐姐来了吗?”我问道。
    父亲点头,吩咐人下去把那名女子迎上来,是舞寂郡主,不得不敬。
    然后就听见大厅的大门被敞到最大,一声漫长的咯吱声,像年迈的人在走路,父亲趁这间隙,忙又叫人去把芯涯找来,不知道又跑哪里疯去了。
    一紫色长纱拖地的身影轻盈地走进来,高贵淡雅,清丽脱俗,“伯父,伯母……”
    环顾一圈,她坐下来靠在我耳边,“芯涯哥哥呢?”
    我哑然,“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去了还没回来呢?”
    舞寂的脸色明显地暗淡下来。
    送贺礼的对伍终于渐次散去,安静才不过一刻钟,关上的大门又被人猛地不计重力地推开,一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暗灰色的身影,紫红色的头发,满身酒气,他跪在父亲面前,他说:“父亲,我要成亲!”
    “成亲?”舞寂扔下筷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那人是谁?”父亲沉着脸问道,我知道他在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
    舞寂冲过去抓住芯涯的胳膊,“是裳仙楼的水萱?是吗?”
    芯涯不说话,略微点了点头。他没赶抬眼看舞寂,身体有些颤抖。
    父亲手中的杯子因为太大力,传出一声短暂的碎裂声,然后碎片落地,酒液四溢。手心处渗出来的鲜血跟烈酒混合在一起,一滴接着一滴。
    姨母轻轻地用手帕为他擦拭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舞寂跪坐在芯涯面前喃喃自语。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环境太过闷热,走过去将舞寂拉起来,“你累了,我们去休息好麽?”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听到星泉低沉而调侃的声音,“那个水萱长得比舞寂都还漂亮?你跟她上床了?”
    而枫遗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舞寂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襟,我回过头去看见她的眼泪滑过面颊,落的悄无声息。
    那天晚上,舞寂跟我睡,原本借着星泉回来的缘故来看芯涯,没想到碰到这种事。舞寂躺在我侧边,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你知道吗?雪默,我有多爱多爱芯涯,如果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默默地背过身去,窗外寂寥的月光漫悠悠地落进来,像拖着特别年迈的脚步,清澈地落入眼眶,我闭了闭眼睛,一滴微咸的液体滑进鬓发。
    你知道吗?舞寂,你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哭,可是我不能;你可以肆无忌惮地爱芯涯,可是我不能;从我第一次见到枫遗的眼睛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没有爱情!
    枫遗从芯涯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芯涯酒已经醒了一大半,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舞寂没有了我还有她的家族,荣华富贵,让人艳羡的地位,还可以嫁一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王公贵胄;可是水萱若没有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可是枫遗说:“芯涯,你不懂,我爱一个人会甘愿为她放弃全天下,背叛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一天她说,她不要我了,不爱我了……”
    我想舞寂对你的爱会在你不要她不爱她的时候撕心裂肺吧?
    而我,不可想象……
    枫遗别过头去,沉默地望着雪遗阁的方向,暗淡的月光稀疏地弥漫起一圈薄雾,小楼背后的枫树,枯叶又被吹落了一地,实在不剩下什么。
    好不寥落的夜色,连颗疏星也没有。
    枫遗终于暗暗叹了口气,借着侍人在青石板路上掌的几盏昏黄的灯,回离雪遗阁最远的樱离苑,相对而望。
    如果哪一天,雪默,你说你不要我了,我想我会死去……
    枫遗的背影落在昏暗的青石板路上,被烛火拉长,冷风吹过,单薄的影子开始颤抖……
    星泉一大早就整理好衣着跟父亲去了王宫大殿,姨母一个人靠在离西子池最近的西亭边往星泉的衣服上绣牧丹,她说:“男孩子的衣默,你说你不要我了,我想我会死去……
    枫遗的背影落在昏暗的青石板路上,被烛火拉长,冷风吹过,单薄的影子开始颤抖……
    星泉一大早就整理好衣着跟父亲去了王宫大殿,姨母一个人靠在离西子池最近的西亭边往星泉的衣服上绣霖林,她说:“男孩子的衣服上多点淡然的东西才好,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平静。”
    “霖林”是姨母最喜欢绣的花样,很干净简单,也典雅高贵,是凛国边境南方独产的一种花,颜色淡雅。姨母就生长在南方,直到十四岁因家里贫寒,终于被人接进了都城的赏仙楼。
    我坐下来,又听到姨母在念叨她年少无知时眼中的南方,四季如春的地方,永远没有寒冷,永远没有漫天弥漫的樱花,可是整个世界盛开满了无数的霖林,淡蓝色的凝结,漂亮的无法呼吸。
    我没有去过,但我想那该是一个多温暖的地方?
    姨母永远是一个贤淑的人,会带着安静内敛的笑坐在凉凉的石凳上,微仰着额头等着父亲归来的身影。
    这种平静的生活让我觉得很羡慕。
    西子池里面那里繁盛了一夏天的荷花终于萎靡了,我像是在等这个时候,等所有的花落,等漫天大雪覆盖每一寸土地,空气里再也没有其他香味,这样我会笑得很开心。
    枫遗站在池边上,冷风刮得很凛冽,水面起了涟漪,他穿得很单薄,只一件白色的长衫,身子显得很修长。
    我微眯起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里一直都长不大的枫遗突然像是长大了,拥有了过份淡默的眼光,鼻梁下冷刻的嘴唇,俊美而柔和的线条从额头沿伸到脖颈,倾国倾城的完美截面,仍然有那么一点的孩子气,可是下巴飞扬地格外无肆和高傲。
    他没变,只是长大了!
    枫遗看到我,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走过去,把风衣解下来披到他身上,“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我忘了,”他傻傻地笑,然后拉下风衣,重新披到我肩上,“你以为你身体很好吗?还给我穿?!”
    “就算没有风衣,我也比你穿得多。”
    枫遗笑,不再说话,用手轻轻抚了抚我头顶,黑色的长发滑过指缝流泄下来,一段漫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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