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当苏云衣苏醒之后，惺忪的眼波中没有印入身畔人的身影，心下便立时一慌，茫然四顾起来。
    "他在洞外。"
    苏云衣听到我的话，安慰似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喜道："他醒了？"跑出洞外。
    楚怀忧正在明媚的秋阳下，对着湖水，背着洞口，轻轻孑立，恍惚的姿态宛若遗落凡世的天人。听到声音，他回了头，含笑的目光中没有之前隐忍的冰冷，仇恨和残酷，含笑的目光中只有崭新的平静，温暖和单纯。
    "谢谢你。"楚怀忧的声音竟然也不似之前，清越中满是高傲和沉稳，而是更如天籁般柔和而含情。
    苏云衣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枝节的，只是拼命地摇头，然后收敛微笑，淡淡说着："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你是叫苏云衣，对不对？"
    苏云衣本能地"啊"了一声，然后脚步便僵住了，隐约感觉出，眼前之人有些不对，但是终究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模样。他问他是不是叫苏云衣，他怎么能够连他的名字都忘记呢？
    楚怀忧见他默然不语，又道："你是叫苏云衣，对不对？"
    苏云衣这才点点头，满是惶惑，满是忧虑地。
    楚怀忧又是嫣然莞尔，走了过来，将手中玉箫举给苏云衣，轻轻说道："这管玉箫，说你叫做苏云衣，说我叫做楚怀忧。我的头沉沉的，好痛，是记不得这些了。"
    我记得，楚怀忧坠湖之时，头部撞到了一块岩石，莫非……
    "记不得这些了，是什么意思？"苏云衣无望地看着他，缓缓问着。
    "就是，之前的一切，你的，我的，我都记不得了。"楚怀忧也有些难过地说道。
    苏云衣退了两步，心彷佛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眼泪再也抑不住，哭说："你什么都记不得了，什么都记不得了，也记不得我了，记不得我了是不是？"
    楚怀忧见他哭的厉害，一时也无措，只道："你别哭，你别哭。它已经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了。"说着，楚怀忧将玉箫在苏云衣的眼前晃了晃。
    苏云衣看着他的玉箫，却没有止住泪水。
    于航把原来的故事告诉了他，但毕竟，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心思和记忆了。他还会像原来一般爱着眼前的这个人吗？
    苏云衣突然一把搂住他，说着："你回来，我不叫你忘记我，你回来！"
    楚怀忧呆在原地，任他紧紧地抱住自己，一时语塞，迟了半晌才说道："你别伤心，不要哭了，好不好？"
    苏云衣摇摇头，道："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楚怀忧真的无语了，只是陪着苏云衣，让他抱着自己哭了个够，哭到乏了。
    我想，或许他真的对苏云衣忘怀了感情吧，要么，他怎么能够忍心看着心爱之人痛哭如斯呢？
    苏云衣抹了抹眼泪，松开他，然后转身离开了，落寞的就像一只影子。
    楚怀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波便似泉源一般，深的透明，印满了苏云衣的心碎。
    苏云衣静静地坐到洞中，看着渐熄的火苗，心思全无。
    "你将他手中玉箫，拿过来，好吗？"我想弄个清楚。
    "要做什么？"苏云衣不解地问。
    "拿过来，你就知道了。"
    "哦。"苏云衣应着，正看到楚怀忧也走了进来，走近自己，坐了下来。
    苏云衣也不和他多语，直接伸手去拿他掌上的玉箫，楚怀忧很无意地松开了手，看着他。
    苏云衣扭过头去，才不要再理他。
    "于航，他真的记不得了吗？"凭借苏云衣身心的媒介，我问道。
    苏云衣一愣，傻傻地坐听"萧寒和于航"的对白。
    "嗯。我能探知他的心思，却是假不了的。"于航无奈地说着。
    "对于云衣，也不再有感情了吗？"
    苏云衣听到这，心弦一动，却是听得更认真了。
    "起初，我给他讲他和云衣之前的事情，他心里很淡然，似乎这并不是他的从前。但是刚刚云衣抱着他哭得厉害，想是再次撩拨了他心底的情弦。我想，他还会像从前那般喜欢云衣的。"
    "那就好。"
    苏云衣听到这，哭丧的脸庞轻轻婉转，又偷偷瞟了一眼楚怀忧。楚怀忧正静静地看着他，手中持着一只树枝，拨弄着火苗，想让它燃得更旺一些。
    "之前，也是你，说服了楚怀忧，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思，对不对？"
    "嗯。认识云衣之前的楚怀忧，是个冰冷的复仇者，没有爱，没有心。认识了云衣之后，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怕自己的心不再受自己的左右，怕自己也会世俗一般地生了爱。可是纵然如此，他还是爱了。因为打小缺少爱，他一方面排斥爱，不会爱，另一方面又渴求爱，容易爱。"
    "这些我知道。所以我说楚怀忧其实是个可怜的人，不过云衣爱他了，他便有了真正的快乐，便不再可怜了。"
    "对。云衣上次被拖进暗狱，几乎要死的时候，我给他讲了我与你之间的往事，讲了我不顾你的伤心与绝望，毅然离开了你，结果却再也看你不到，触你不到，听你不到，爱你不到的痛苦与无望，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是自己离不开的了。"
    听到此处，我不禁又幻想起，前世的于航，凝视着前世的我，轻轻抚摸，静静聆听，许久许久，我才继续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已附在云衣的洞箫之中，对不对？"
    "云衣有时精明聪灵，有时笨的可爱，我便知道，他的玉箫也有玄机。直到有一次，云衣念了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才知道，玉箫中的人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隐约感觉是你，但又不能肯定，也不敢肯定。我是希望，你在那个世界好好存在着，好好再寻一份幸福的，不希望你也像我这样，囚禁于此，永无尽头。"
    "好好再寻一份幸福？没有你，我一个要怎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