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总轻负(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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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她却是忘了,早已天人两隔,他怎还会有如此痴情。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永远比不得一句流年暗转,兴许这一梦南柯,做的长了。
    如今,他又携另一女子的手,笑对于她,道她是他妻。一字穿心,他永远看不懂她眸中的痛,因那痛早已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他在乎的,是死了的苏砚卿,反不是活着的一心人。
    寂然抬眸,窗外秋水蒲色,她的心瞬间凝成冰棱,再无人可救。
    夜风微醺,云母灯盏下映着幢幢素钗静影,珠帘后,墨兰香气于室中袅袅升华。
    单手拉了一叠鸳鸯枕被,洛明辰半坐了身子斜靠在床头,雕团玉架前支了张彩绘桃蝠漆几,上有一碗中汤药,隐着辛甘味。
    紫衣玄衫进得内室时,洛明辰正于那处翻着工部的陈年暗档,纸笺染了一角药汁,是她因着方才吃药时实受不下苦涩味道喷出的一星子汁沫。
    安陵析痕今晚只披了单袍,时方沐浴后,竟也得满身的清香气。珠帘皆以掩下,他单手卷了半阙,眉头却由着蹙起,沉沉吞了口冷气方看向床榻间的洛明辰道,“还在喝去子汤?”
    “这孩子本不该来的。”眸光并未回转,依凝着指中印册,洛明辰只淡淡回他,竟无任何感情,“何况王爷本来就只管风流不留种,我这一孕岂不坏了王爷的计划。”
    “呵……我能有什么计划,不过求以自保罢了。”略抖了袍子信步迎上,安陵析痕淡负手于后,浅笑盈盈,“太子尚无嫡脉,本王若是早了一步,怕夜半有鬼敲门啊。”
    “五皇子的儿子都四岁了,也没见得对太子有何威胁,反倒是你多虑了吧。”暗嘘了口气,洛明辰只觉他口中竟无一句真话。
    “为人处世皆还是低调些好,不求害人,防人却是该有的。”撩了袍摆侧坐在床榻沿儿上,安陵析痕终静眸视她,唇际亦扬了笑意,“明日易津王大婚,夫人可陪为夫一起去?”
    “他邀你了?”一字落心,洛明辰猛从印册上移了目,抬首视他,“你去?”
    “为何不去。”长睫覆下,安陵析痕略以笑,展眉道,“难得易津王能放下心结,这半年余他却是过的生不如死了。”
    “何人不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偏他就受不住了,娶了便是娶了,还拿那么多的理由遮掩,欲盖弥彰反让我瞧不起他。”她复又垂了目看那案档,然眼下却如数迷离一片,声音亦是哀戚几分。
    “呵……听夫人的意思,倒是看不得易津王这般的负心汉了。”眉梢稍挑,安陵析痕笑的随意,方又探了身子于她,眉眼处弯若月牙儿,“那为夫岂不是更不讨喜,若易津王与本王比起来,竟算忠贞的了。”
    “我累了,明儿你去便好,万不要拉着我。”指尖轻揉了额头,洛明辰实听不下他的浮汰话,面色忽也降冷,不耐烦道,“若是王爷无事,就去休息吧。”
    “为夫既然来了,何有回去之理。”唇际掠一惨笑,安陵析痕终淡皱了眉,眼见得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下便是焦灼的难受。他何不知她心底的苦,只那一份情,唯要自己咀嚼殆尽后,终才能放得下。
    “这两日都没皇宫行礼,夫人打算何时去?”淡以言笑,他凝着她的目,终又轻轻问下。
    “明日。”袖端寻过几案上的凉药,洛明辰一仰而尽,喉头是涩涩地颤,却仍一字一句狠狠吐出,“清睿王,我们心底都该知,彼此永做不来夫妻。你有琴棋书画,本该是知足,至少还有如此女子爱着你,反不是……”
    “我在你心里竟是一点都比不上易津王?”苦笑凝于唇际,他断然截了声,掌心惶然握住她的指尖,哑笑连连,“那你呢,你爱的到底是谁?!”
    “我谁都不爱!”寂然抬眸,指尖由着他攥了又攥,心底乍然化成凄凄簌簌的疼,犹如千虫噬骨,然她依是满脸厉色,眸中寒霜冷降,决绝于他,“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了一份爱卑微至此,恨自己为了还债委曲求全,恨自己双手染满了鲜血,恨自己始终活在别人的躯壳下!我恨!恨自己肮脏,恨自己不争,恨自己利用了全天下人所有的美好去干龌龊低贱的朝事!我本不该活着,本不该活着!”
    她本就配不上任何人,她的低贱无人可救,甚于自己都要厌恶自己,恨不能往自己脸上吐唾沫。没有人能全数懂得她心底的苦,为了娘亲甘愿如此卑贱的去侍奉景仁,为了易津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强颜欢笑,为了一句替兄长匡扶天下而承受着本不是自己想做愿做的肮脏事。一十四年的青楼身子,让她时时痛,日日痛。她不过求一良人,然终沦落至此地步,何人能救?!连她尚都没了心,没了爱,只剩一副行尸走肉般活着……她本是明媚的女子,只死过一次,便变得如此厉,她再不能看懂人世间的情爱,唯狠狠将那桃花烙印潜藏心底,悲悯自知!
    “说完了么?”探身上前,安陵析痕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下颚抵住她如瀑发丝,突地软软笑起,嗓音却如数哽咽,“我再不会让你受苦,再不会……”
    “没人能救我,连我都救不了自己……”寂寂出声,洛明辰像极了一副木偶,霎时瘫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长睫阖上,只觉再不能看清是非善恶,心字已成灰,她却是宁愿一死。
    “傻丫头,爷疼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你这般糟蹋自己。听爷的,再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在王府待着,爷养你,爷养你……”一手抚进青丝之间,安陵析痕只觉心底竟是密密匝匝的痛,他真的心疼她了,心疼她的隐忍,她的卑微,甚至她那一丝一毫的倔强入进他心都能泛起层层波澜。他看不得她受苦,因她疼,他比她更疼……
    “我的身子不知何时就去了,我不想害人,也不想再来一次轰轰烈烈。清睿王,你永远不会懂,重活一次,究是要再受多大的苦楚。不敢爱,不敢恨,不敢哭,不敢笑,生怕一个不小心重又陷落红尘,然后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滋味,尝一次便也够了,若是再来一次,却是焚心错骨的疼,疼的我寂寂地颤。你说易津离生不如死,我却是生不得,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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