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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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可是大婚?”
    轻将桌案之上定窑白釉银边玉壶斜下半盏,清酒映下半阙月光,安陵析痕静抿半口,沾染于唇际的交杯酒之琼浆不散。目光掠于外,齿间碎碎留香便是自言自语。笑意渐浓,浮花浪蕊俱尽,任他凡事清浊,惟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
    打一清早,院中便有踢踢踏踏的喧闹声,书房中的洛明辰方知是概以天亮了,忙撤了烛台灭下案前灯火,露骨指间却依然端了书,荀攸怀遗留下的六部卷宗是审了一夜,然自己仍毫无头绪,不觉头闷。
    冷风袭下,洛明辰忽地清醒,随起身整理起一张张凌乱书笺来,然方才收好几张,却见她面色稍暖,突地笑了。漕运官牒,覆上一片冷寂,于众案宗里熠熠灼目。信手拈起一页,笔劲苍骨,唯不过凸显几字。第五卿王,细细念来,这历代漕运之事,景仁都是交予九卿中坐治粟内史位的第五氏两兄弟来做的。
    “主子,该是用膳了。”
    房外有初儿敲门,低声示下,心底却是狐疑了半日,这大婚当晚,莫不是主子自个儿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
    闻声整络,终起身举步至玄关前开了门。洛明辰目光沉稳,晨曦下无一丝温色,却也借着凉风轻言,“去禀王爷,把琴棋书画也喊来一处用吧。”
    “这……”初儿眉头稍蹙,忙以躬身相掩,“大婚当日,主子不与王爷好好用膳,为何还要请上四妾呢。何况妾与主一处,不合规矩吧。”
    “有何不可,这是王府,不是皇宫。我虽是王妃,然借着宗正卿王的位子,在这府里地位却与王爷等同,膳食一事,我还是能吩咐的起的。”
    单手提了裙摆,洛明辰并不多言。兀自扔下身后的初儿举步出院,月牙白裳于晨曦中更显清爽。
    凝步至东耳房侧的拱月门,洛明辰方要展目,却不想差些撞至一人胸怀,或许走的急,对面那人亦是一个趔趄,待稳了步子,终也观清了那人面容。干净清爽,浓眉剑峰,清澈眼眸中隐下一丝桓异,重檐下依有红缎相拂,飘落身肩之上愈发瞧着明朗。
    “洛荀王妃。”
    来人微躬了身子,颓唐却不失清骨,风流潇洒。那一声唤得更是不轻不浅,入耳犹如晨露,润人心扉。
    “嗯。”
    浅吟下,洛明辰微蹙眉心,于此陌生人,单是见上一面脑海里便是翻天覆地的搜寻。只觉似曾相识,眉眸颔齿,无一点不是印记。记忆本就是多且杂乱,前身今世,附体外还夹含了众数不知情的过往,虽于此中顿下步愣了半晌,眉心间却是依然褶皱。
    “想是洛荀王妃还未曾见过在下,不如自荐一番。吾乃清睿王府中的管家,陆翰予是也。”
    探首相笑,眉眼里尽是悦意,陆翰予自是察尽了她眉下的阴郁,忙摇了手中折扇析解,只并不再作礼,搔首弄姿中却是有了一股子清隽气。
    “陆翰予?”眉中隐下冷寒,洛明辰抬眸望向,心间更觉有乱鼓相敲,燥人口舌。幸亏有了那扇凉风扑来,透了分茉莉花茶下的清爽,洛明辰方又稳落出言,竟也生生压下心中所惑,“清睿王府中当管家,轻轻年纪便能坐至此位,着实不可小觑。”
    “洛荀王妃可是在夸在下?”单手阖扇,长衣掩覆,陆翰予愈发笑的邪魅,“时闻洛荀王妃惜字如金,如今予吾能有如是一番赞言,在下实在惊宠,惊宠之至。”
    “并未夸,诉实而已。”洛明辰冷勾了笑,便也沉步踏出,兀自错过他的腰身前行,只临至垣壁时方又停下,影掩素面,清寒出声,入耳却是怎般听不出意思,“惜字如金?是你——话太多了。”
    晨风再起,缭乱视线。洛明辰微扯了领前纽扣,唯觉喘不过气。此陆翰予,只初见便觉压抑,心底莫名惶恐,他本是清雅风倘之人,只于自己眼里相观,足多出了丝穷恶之态,莫不是这一夜太累,胡思乱想了许多。
    步至正堂,一方早已坐定。八仙寿桌漾着沉泽的光润,透着淡淡的梨木香。干咳一声,以示踏进,琴棋书画便忙都起了身子行礼,均为卑怍肃然之态,行为举作间无一分滞乱。
    “王爷。”洛明辰沉了步子,单眼扫了几人,眸光终滑至桌前的安陵析痕身上,方点眸以示作礼,复道,“一起用膳吧。”
    端了衫摆稳落坐于安陵析痕身侧,洛明辰展臂拿了初儿递来的素帕净手,虚眸盈下,竟比晨光更寒。她是不会表露心迹的女人,时皆云以眼会心,只于她,半分都不曾现于眸里,哪怕一丝温情,她皆不会予给。
    “今日要去宫中拜见父皇母后,吃罢饭你且是要换件喜庆的衣裳。”
    匙间划了汤面,待四妾落座后安陵析痕终是浅浅说道,眸并未抬,予她的,却是吩咐的语气,如平常人家夫对妻般的嘱予。
    “嗯。”
    沉稳举了玉箸,洛明辰只闷哼应下。眼角余光复又覆上那几侍妾,却也是红粉鹅黄之色,大婚翌日,她们必也要循着规矩穿庆带喜,配上安陵析痕石青常衣倒也相互映衬,缱绻出一派温和明润,反不是自己一袭白衫,怎般瞧着皆显素寡。
    “爷,早些回来,妾还等着你教予诗词呢。”
    沉寂下猛有清脆声起,似冰凝的露滴入草蕊间的绒静,一滴便是叮咚作响,于此一句,便也在彼此静氛下犹显得洋洋盈耳,袅袅余音。
    终是转了眸,箸于指尖慢下半拍,洛明辰侧了余光,执重审视起方才出声女子。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端,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唇似樱梅,指如削葱,清秀面色之上更是衬有一双灵珠,眼神清澈如同冰下溪水,不染一丝世间尘垢。洛明辰心底刹那一动,险些就要溺进去,那究是怎般一双眼眸,竟可遮掩天底下所有晦杂,莹莹纯澈。
    “书书,如今洛荀王妃在,万不可再如以往不知规矩,食不能言,堂间不可胡闹。”
    窗前忽有风灌下,安陵析痕终是微以言声,恰是这一声方才把洛明辰审视的目光重拉回膳桌,静听下言。
    “那些诗词你大抵都会,既是回来,也教不多你几卷。”
    眼见得洛明辰对书书一番作乱毫无所动,安陵析痕方又放下心来,浅笑余余,他并不畏她,反是琴棋书画平日被包容了太多,倒不知了规矩,自己心中方才有一番惴乱,怕她予她们几多厉色。这个洛荀王妃,又究是怎般脾气,在他未摸清之前,一切万不要出了茬乱子才好。
    “爷,蘅塘退士编选的《言诗三百首》奴家不过熟读二百一十二篇,剩余部分爷不是答应书书要亲自习教的么,即是不多那几卷,总归是要教的。”
    书书哽了委屈,音中掺杂了娇嗔,心间更是羞怒,本就不是言不得的事情,他今儿怎就这般对予她了?!
    “事有轻重,回来自会教你。”
    素颜接下初儿手间的帕子再度净手,这遭饭终是咽完。洛明辰寂然出声,竟是破天荒头一次比安陵析痕先说。语气倒算平和,心中大抵也是知道这个书书以往怎般的受宠,于此堂间所之作为倒也不怪,毕竟,有他容着她们,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我去更衣,王爷也快些。”回眸扔了他一记神色,无悲无喜,静的可怕。待音落,洛明辰随转身举步出门,日上三竿,院落中的花草竟也在光影下跟着耀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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