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雾霭迷蒙的翠竹林，方走了不足十步，一座雅致的屋舍便出现在辞烟充满疑惑的眼瞳中。
    寻溯有余年，凄凄空竹陌。盈碧碎浅处，唯流一掊烟。
    抬眼望着楹联上清劲而不失飘洒的竹刻，辞烟的胸腹中，顿生出一股熟稔亲近之气，隐隐的觉着，周遭的一切，恍惚中似已与她相伴多年。
    抚上小屋外的竹围栏，一丝沁沁凉凉的触感，倏忽便缠上辞烟的手指，蜿蜿蜒蜒，顺着经络，直透心扉。缓缓地踏上台阶，方才无奈被掳，在夜色之中惶惶疾飞的惊惧，随着泠泠的风击竹音，已然消褪了许多。
    “少主。”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蓦地穿透此刻的安谧，煞空而来。
    猛然回神，辞烟转眸正好对上那一汪水碧，幽深幽深的，却嵌着无比的恭顺与服从。
    “方才掳劫一事，是属下逾矩了，请少主责罚。”
    瞬间，黑衣少年已垂首，直直地立在辞烟的面前，静默不语，再无解释。
    竹间的风，吹起他灰白的发梢，起起落落，却始终挣不开，头顶那束发的玉骨环。纤薄的身形，如此小心谨慎地收敛着那天生的戾气，似唯恐惊了眼前之清妙女子，却不知卑微如斯，早已无端地惹出一份，莫名的怜惜。
    “你叫什么？”
    甫一开口，辞烟的嘴角就似噙了笑意。
    “还请少主赐名。”
    “寻溯有余年，凄凄空竹陌。就唤作寻陌，可好？”
    “寻陌谢少主。”
    黑衣少年站在台阶下，以辞烟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本应倨傲的线条，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
    进了屋舍，辞烟自觅了一旁的竹凳坐了，只寻陌仍恭谨地立于身侧。
    “既如你所说，我娘亲是这玉骨堂的第二十六代堂主，为何又会成为丞相夫人，而我作为少主，为何至今才予我知晓？”
    “玉骨堂的总堂，远在千里之外的霜绦国，并在雪径、雾霞、雷兹三国设有分堂。十九年前，方堂主率玉骨四部之首，南下处理雪径分堂的叛乱，不想遭叛贼暗算，武功尽失，机缘巧合被当时的礼部侍郎，也就是少主的生父莫衡所救。堂主当时头部受重创，失忆后无所依凭，又感念莫衡搭救，遂嫁予他为妻，并于三年后生下少主。”
    似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寻陌冷凌的声线，有些嘶哑发涩，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而寻陌愚钝，直至一年前才得到堂中长老的认可，得以前往雪径联络少主。又花了一年时间来料理雪径分堂的事务，并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略微沉吟，辞烟再次启唇问道。
    “当时你必定还是孩童，阿寻又是如何得知这些陈年旧事的？”
    “阿寻”二字从辞烟口中，自然而出，毫无矫揉造作，却听得寻陌心中，微微一漾。
    “是堂中的长老告知属下的。”
    “昨夜的事，也是阿寻策划的么？”
    “是，寻陌以为机不可失。”
    “噢？阿寻知我心中所想？”冷静如辞烟，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诧。
    “寻陌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可助少主一臂之力。”
    “也好。”辞烟攥了攥十指，终是朝着寻陌展颜一笑，顿时满室生花。
    ***
    风，穿过时光的罅隙，在这小小的屋舍前盘旋了很久，却始终扫不走，那些深藏的阴霾。
    “其实…少主大可不必如此，寻陌可以…”
    踱至门前，背对着寻陌，桃夭摆了摆手。
    “有些事，既然做了，便是要付出代价的。”
    望江楼上，你模棱两可，如此，可就怪不得我了。面对着摇曳的竹枝，桃夭神思放空，不知看向何方。
    “寻陌这就去准备。”
    飞身而去的那一瞬，寻陌回头望了一眼，只觉那纤弱的白色背影里，有着说不出的萧瑟与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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