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谁待我倾尽天下  第五十四章:十里瘦影一斛愁 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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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挽音闻言抬了抬眼,幽深的眸子藏满了高深莫测,语气似笑非笑,“幽冥界与魔界素无交好,也可以说大小矛盾不断,此番幽冥半隐突然下嫁魔界玄子,正如言水宫主所说,明眼人都知其中有诈,妖皇自然不会相信,但却不妨碍他一探究竟,或许任何人都不足以令他怀此疑心,奈何对方是凤想兮,十一少最爱的女人,他曾吃过十一少不少暗亏,自然小心为上。”他牵起唇角,语气颇有玩味之意,“至于大师兄好奇师弟如何借此婚礼逼出师傅与长劫,师弟原以为大师兄不会再问,如今看来,是对师弟的能力怀有质疑?”
    质疑?岂是质疑?末雪空自问绝非质疑,而是惧怕与不安,扶挽音太过心狠,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可以踩着数万具尸骨从容的往上走,江湖武林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末雪空没有再追问,原因无他,只为长劫,扶挽音是唯一能解开乱花山庄与影碎诗之前的纠葛之人,也只有他有能力逼出乱花庄主,解开引洛谷之谜,还原七大弟子仙妖魔齐聚的最终真相。
    他能屈能伸,能忍能扛,扶挽音也未穷追猛打刻意侮辱,饮了口茶淡淡道:“十一少归期不明,大师兄不必再等,今日替三师妹喂药之后便服用解药吧,这乱花山庄,大师兄日/后不必再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风轻逐云,落入末雪空心里惊起万丈浪涛,只余他音如清风,徐徐入耳,“凡事在无两全其美的情况下就必须舍轻取重,三师妹身为仙人,绝非不堪一击,一日不服用解药至多受些苦罢了,大师兄,这点牺牲你应该可以吧。”
    扶挽音话只说到这,抱起昏睡的清风错,末雪空闪身一步拦下,碧瞳妖性阴霾:“你确定只需要一两日?倘若十一少迟迟不归,你想看着她死吗?”
    迎上他的视线,扶挽音挑唇微笑,刹那间光芒潋滟,“他不回来,我会去找他。”
    末雪空浑身一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扶挽音笑,并非彬彬有礼的待客之笑,也非距离千岩万壑的疏离之笑,更非戏谑玩味之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发自内心深处。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扶挽音这句话和人生唯一一次真诚笑容背后的意义有多重大,那个扶挽音曾说要去寻找的人,为此近乎倾尽了一切。
    眨眼天色已亮,今日的三界六道燃起了一把火,火势汹汹从幽冥界与魔界开始蔓延,最终一发不可收,就连南墓皇朝中的砂袖也被烧着,一瞬如五雷轰顶。
    一时之间,六道不少修道者为此踏入人间,各路精怪生灵纷纷涌出巢穴,无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可以相互交流,这天地,已许久未这么热闹了,却如此令人不安,闹的人心惶惶。
    有人问:“凤想兮是嫁哪位宫主?”
    有人嚷:“废话!堂堂幽冥半隐凤想兮美貌与修为并重,若嫁也当嫁魔界圣君,既然嫁不成魔君,那也该嫁魔界玄子之首西流宫。”
    “西流宫啊,我不曾见过,据说生的可美了,不是有三界六道传言魔界阴柔西流宫吗?”
    “一群没有眼界的,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魔界玄子言水宫痴恋幽冥半隐的事吗?”
    “啊?有吗?不过怎么嫁都不会嫁那索细宫吧?听闻索细宫比女人生的漂亮。”
    “一个个怎么都猜起来了?难道没人注意这事透着诡异吗?十一少何等风华无双,论美貌,绝对艳冠群芳,论智谋,你们谁人不知前不久妖皇在与乱花山庄一战中惨败?妖界皇朝因此空无一人,曾几何时何等不可一世的妖界如今还不是说败就败了?据可靠消息,此一战并非乱花山庄实力所为,而是幽冥半隐慕奈兰从中献计,听闻魔界玄子西流宫也参与其中,这才导致妖皇中计,妖界被屠戮殆尽。”自称三界百晓生的莲花精一袭白衣如云如雾,脸上戴着一层又一层的面纱,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他的话吸引了众多精怪,纷纷围过来听他说:“十一少风华绝代,计谋胆识无不过人,三界之中绝无二者,他与凤想兮相爱数千年,凤想兮缘何突然下嫁言水宫主?难道众位不觉得奇怪?依某之见,此事乃……”
    “乃……”
    “乃……”
    众人跟着乃,莲花精纸扇一收,神秘兮兮说:“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打死他!”
    “弄死他!”
    众人一拥而上,莲花百晓生落荒而逃,大道随处都是这种声音,争论不休,有六道道者经过,听后心思沉重。
    为了求证真相,不少人壮着胆子靠近魔界区域,一看之下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巍峨耸立的魔宫一扫往常的阴森幽暗,连角落都喜气洋洋,高空之中漂浮着一朵珍珠红的奇花,其面积之大前所未见,法光淋淋可见玄机,宫顶,象牙高琢之上的红明珠散出夺魄之光,如星晨倾盖整座魔宫,鸾凤结挂满了每一间宫殿,再看地上,红绸锦缎铺覆,金丝鸳鸯于每一条栏上携着红色喜球摆放。
    晴空下,魔界华灯结彩,众人看的傻眼之时,索细宫一身粉色长衫走出大殿,满身金光闪闪,尤其是腰间,不知别了什么彩饰,光芒锐利的很,他手拿笙罄一跃往上,弹指挥袖,笙罄稳当漂浮在大殿高空,由两个花球牢牢托着。
    众人还待看,只见索细宫月眼弯弯往这边瞅过来,胆小的几个忙要撤退,猛被他喝住:“本宫主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你们在这偷窥了,明儿我魔界玄子与幽冥半隐大婚,你们要胆敢前来搅局,莫怪本宫主心狠手辣。”
    他来去匆匆,倒把所有人吓的脸色都不一样,魔宫都装扮成这样了,这婚礼还能假的了?凤想兮当真要嫁进魔界?
    三界六道被这场空前婚礼搅的纷声四起,众生云里雾里,未时,扶挽音睡醒,暮梓枫与被暗士接回来的千叶一起等在残音楼下,见他下来忙一起迎上去。
    “二师兄。”
    “少主。”
    扶挽音点头,轻声吩咐了些事千叶就上了楼,暮梓枫则全程看着他,直看到眼眶通红泪落不断。
    扶挽音温柔拭干她的眼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六师妹,辛苦了。”
    听到他的声音暮梓枫哭的愈发难以控制,整整一百颗蚀骨冰,她亲手钉进他的身体,他痛的不省人事一声不吭,她亦痛到麻木无觉,这辈子她都无法忘记残忍胜过鲜血淋漓的那一幕,杪冬阁顶纯白一片,他在她眼前像停止了呼吸,全无生命迹象。
    直哭到不能自己,压抑太久的恐惧也依然无法消散,暮梓枫狼狈不已,良久无法停止哭泣,扶挽音轻轻拥她入怀,哭声才戛然而止。
    “无论遇到再大的挫折都要学会从容的面对,即便是最亲之人离去,也带不走活着的人应该继续活着的理由。”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经意间如利刃深入人心,他的眼里无悲无喜,只有无尽的幽暗沉淀,凝聚成无人能够触及的寂寥和平静,暮梓枫用了这一瞬间,彻底醒悟着沉沦了。
    她清楚未曾开始没有结局,每当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索取更多的时候,只要凝视他的双眼,她就又会明白这一切于他淡若无痕。
    “二师兄。”残音楼外不远处,墨云瑕疾奔而来,暮梓枫忙擦干净眼泪,退出扶挽音的怀抱低头站在一边,只见墨云瑕三步并作一步跑进来,将他上下看了好几遍才说:“二师兄,好些了吗?”
    扶挽音温柔微笑,墨云瑕满肚子的不放心都在他的笑容下烟消云散,想问又不敢多问,忽想起刚才听闻之事,便道:“今日三界六道都在传言魔界与幽冥界的婚事,我刚才问了西流宫,他什么也没说,二师兄,此事是否属实?”
    扶挽音示意俩人坐,望着默不作声的暮梓枫道:“六师妹,此事你有何高见?”
    暮梓枫取出袖内枫雨茶叶,斟了杯茶递过去,茶烟袅袅间秀容氤氲了一层灵气,她道:“梓枫也不知这场婚礼的真正目的,也许只有当事人明白,不过这件事倒帮了我一个大忙,起码不用四处奔波,只要我在魔界坐着等,就不怕等不到十一少。”婚礼固然奇怪,但如今天大的事都不比她逮住慕奈兰重要。
    “六师妹,十一少对你做了什么?你因何事大闹幽冥界?”墨云瑕不明白慕奈兰和暮梓枫有何冤仇,平日里两人虽然有拌嘴,但也不至于如此深仇,她道:“且不论婚礼有何深意,似乎已有好些日子未见十一少来庄里,你如此大闹三途河也不见他现身,究竟等他有何要事?”
    暮梓枫抿嘴不答,引魂水与引魂册是历代冥宫神女的职责,代代相传,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又怎能坏了规矩?
    “六师妹。”墨云瑕轻轻拉了她一下,暮梓枫顺势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二师兄,五师姐,晚上梓枫不回来了。”
    扶挽音不问也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墨云瑕见她走远才流露出担忧,“二师兄,六师妹好像有心事,不知怎滴与十一少有了过节。”
    扶挽音慢饮枫雨茶,见墨云瑕一脸焦郁,眼窝比前几日深了不少,他轻叹道:“六师妹是冥宫神女,很多事她不说我们也不必过问,她有自己的责任和能力,现在庄里两名伤员,你若不照顾好自己,届时师兄一人就要照顾你们三个了。”
    墨云瑕被逗乐,惊觉这是数日来自己第一次笑,扶挽音柔声道:“三师妹这几日暂住残音楼,她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先回去休息吧,七师妹今晚还需你陪。”
    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毫发无伤坐在这,墨云瑕心里的沉重渐渐放了下来,连着几日的疲惫也一扫而光,她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时候一定是很憔悴吧?怎么能以这幅精神不振的模样来见二师兄,她忽然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喃喃道:“只要二师兄回来,云瑕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离开后千叶下了楼,恭敬行礼,“少主,准备好了。”
    扶挽音点头,“一会她来了让她自己上来。”
    言罢他径自上楼,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千叶就等来了尘寒,现在的乱花山庄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末雪空不在,清风错昏迷,勒缈云重伤不醒,墨云瑕因太劳累正在休息,故而尘寒的到来没有惹起一丝风声。
    她顺门顺路找到扶挽音的房间,礼貌的敲几下,苦等半刻钟不见开门,出于好奇心理,她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玉房简洁诗雅,高贵华丽,所有装饰无一不是玉器,她小心翼翼想找暗房,也就是上次软禁影碎诗的地方,只不过这房里的机关似乎随时在变,她费了不少脑经才找到暗房的入口,只见玉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古琴,下面写了随性恣意的字:长劫。
    似乎在哪见过这把琴?尘寒盯着看了一会,一时想不起来便没有深究,她尝试打开暗房,花了不少心思用尽办法,无奈玉房纹丝不动,她怕待太久被发现,忙退了出来仔细掩好房门,临走前她又瞟了眼长劫,面带疑惑。
    接着等了一刻钟,依然不见扶挽音,怕出来太久耽误事的尘寒便在楼中找起人来,本想下楼问问千叶,经过一处较偏僻的殿房时,感觉到里面有人她忙屏住呼吸,只听里面传来清风错的声音,似很痛恨,“他杀了七生,此仇我永世不忘,如今有长劫牵制,他不是很恨乱花弟子吗?现在倒好,我们死了哪一个他都得陪葬!”
    长劫?扶挽音房中画像上的琴就是皇要找的那把琴?陪葬?怎么回事?尘寒震惊捂住嘴,忽觉有道凌厉的视线透过门窗向她射来,她忙一刻不敢多留跑远,直至退到扶挽音门外也不敢乱走一步,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此刻她满心都沉浸在清风错的话里。
    长劫就是皇说的那把琴,关系到皇的生死妖界的存亡?她似乎真的在哪里看过。
    过了会,听到脚步声的尘寒立即警惕起,只见扶挽音徐徐走来,一身雍容墨色长衫,腰间银色的玉带勾勒出颀长身姿,墨眸深如黑渊,她保持颔首低眉,心却狂跳不止,是惧怕也是不安,仿佛死亡在逼近。
    扶挽音走过她眼前进了房门,将药碗一推,尘寒点滴不剩饮下,而后颔首告退,临到房门口猛听他道:“站住。”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也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尘寒却已淌了满身的冷汗,不得不刹住脚步回头,她刚才无意听到了乱花山庄的秘密,如果扶挽音不放她走,恐怕她也只有死的份。
    “昨夜你离开了南墓山。”
    她杯弓蛇影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题,一时难免有些错愕,抬头望去,恰见扶挽音双眼一睨,压迫与威严悄然而出,携着一股浓烈的杀意,尘寒心头一跳,心绪因他前后反差彻底被击乱,一时根本无法辨识他的喜怒。
    “刚才听到了什么?”
    扶挽音声音冷漠,尘寒不敢将脸抬起来,若被他知道刚才她擅自进入这间房并看过长劫的画像,恐怕会立即狠下杀手。
    “没有。”尘寒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退下。”
    话音一落,尘寒便被一股力道推出了房门,她哪还敢抬头,更不敢问自己离开南墓山他是如何知晓,退出房门后她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座乱花山庄,这栋残音楼,这位谪仙公子,是她毕生最怕的人和物,比世间任何阴谋诡计,妖鬼魔神都令她敬畏。
    这一夜是三界六道最诡异的一夜,大家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波澜不惊,有人沉静如水。
    扶挽音彻夜坐在残音楼顶,执一壶清酒,繁星满空,月光挥泄,夜风清凉,他神情不悲不喜,蓝玲珑盛光夺向天际,清辉寂冷,洒向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远方。
    同入夜的幽冥界三途河亦沉寂无声,紫白空下一切仿若已死,只有曼珠沙华之息缠绕着孤灯,这里不似魔界那般张灯华彩红幔帐铺盖,偌大宫中只有条条望不到尽头的曼珠沙华道,似一座巨大迷宫,弥漫着死亡冷血的气息。
    凤倾泠手握慕令站在慕隐殿外的桃花树下,纯白身影在夜色中极为醒目,仿若遗世。
    “知道我为什么要嫁吗?”凤倾泠头也不回,七步外泪朱砂道:“属下不知。”
    “知道为什么我不允许幽冥宫有一丝喜气吗?”她执着的看着静如死物的泪朱砂,却不等回答便折了一段桃花走进慕隐殿,走过层层飘荡的紫纱将桃花放在床上,而后一路头也不回出了幽冥宫来到三途河,“嫁衣拿来,替我梳妆,天亮之后一个也不用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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