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走的过程中，庞康的心很乱。她为志远突如其来的问话不知所措。她很讨厌自己，前一秒还在信誓旦旦地宣布着对人类情感的嘲笑，后一秒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没有头绪的发问搅得心烦意乱。
    这是她无法面对的狼狈，额头很疼，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路途并不漫长，关键是隔着一条河。那条蜿蜒的如沼泽般的河流通向人类聚居的场所，她要一次次地在曾经和自己是同类的人当中穿梭，再带领着一个两个漂亮优质的男子踏上没有回头的旅程。
    她的老爷，也就是庞家的大当家，是一位六十多岁风度翩翩的老人家。他是严厉的，他也是她崇拜的对象。说实话，她看着他成长，不免偏向于对他的忠诚。但是他确实没有令家族里任何人失望，每一件事情都体现出他作为家族领袖的风范。
    庞康向看门人点点头，看门人打开了宏伟的铁艺大门。来到庞家宅邸后，不需要做请示便可以直接去庞老爷的书房，这个特权只有庞康能享受。
    这里的人气很旺，和庞琦的宅子截然不同。在这里不会有庞康这类游魂的出现，他们全部都是人类。几十个仆人来往忙碌，宅子里一片繁荣。不知道有什么节日，在庞琦的宅子里没有任何节日可言，不会有访客，也没有喜庆的理由。庞琦和她们这些活死人一起冻结在独立于人类世界以外的空间里，静静地度过漫长孤独的岁月。
    “来了？”老爷哼了哼，示意庞康进门。
    庞康推门而入，头很低，不正视傍晚夕阳照射中的主人。房间是温馨的橘黄，澄澈而高贵，迤逦的霞光用金色灌满了书房。主人伟岸的身躯遮住了一块，稍微发胖的形体也不过是人到老年的福相。
    在庞康眼里，老爷的一切都不可挑剔。
    “是，老爷。”庞康纤细的手指拦在腰间，深鞠一躬，等待主人下达指令。
    在书柜旁的阴影中，有另外一位男青年伫立着。庞康仔细打量了他，他是一个俊朗的青年，没有前一个的健硕，多了几分书生气。新的傀儡外形还可以，过了庞康的审美标准。但是他略长的头发却有点不合规矩。
    “就是他了，带走吧，尽快完成。”老爷说，指了指身旁的青年。
    庞康继续鞠了一躬，带着指定中的男子走出了宅邸。没有过多的交流，每次来老爷的宅子便是三言两语的接受任务和上报结果。虽然人气很旺，可这里是所有庞家子女都恐惧的地方。他们除了某些庆典会来以外，其余聚会的主题便是有谁要遭到惩戒。
    老爷从来没有因为是自己的子女而网开一面，他从未亲自抚育过子女们。庞夫人倒是有过几次和孩子们的亲密接触，但她也不会亲自抚养。他们都知道，感情是可怕的东西。他们不能让自己和子嗣产生太多的感情，目的是防止他们犯错后，不忍心惩罚，打破庞家百年来的家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神圣的秤，衡量着周围人的一言一行。
    这是冷静客观的处事原则，庞康非常欣赏。常年雇佣游魂的庞家，因为仆人的领头是司徒，而越来越融入了司徒的性格。
    男子时近时远地跟着庞康，庞康含笑地看着他。每次带人来庞琦那儿，都让她有当初带志远回府的喜悦。当时她看见志远并不健壮的身体走下楼梯，一刹那便决定是她了。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留在庞康身边做助手，她们的外形是那么相似。
    虽然，根本来自不同的源头。
    一晃眼，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庞康没有记日子的习惯。对他们而言，时间是很虚的东西，只有照顾主人的过程中需要用到，除此之外，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