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梦醒时分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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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时分
    闭起眼睛的时候梦还是会无限延伸,如十几年间源源不断对于其他空间信息的摄取。
    在这繁杂的一天里也未能停止。
    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习惯了就停不下来。
    他真的想要停下来。
    大概是因为生病,平时复杂的防备都渐渐放了下来。
    昨夜的事情只想要他找一个可以说话的家伙,把满腹叨扰全部扔给什么人。再一个人背负着似乎就不能正常行走了。
    而这个时候纲吉打开了他的门,主动向着他展现着软弱的一面。
    像是撒娇似的做法,让他的心不由得为之触动。
    因为感冒钝痛的脑袋慢腾腾地回忆着过去,那孩子虽然弱小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倔强。
    会哭会闹但不会妥协,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也好被欺负得泪眼涟涟也好也没有说过一次违背心意的话。
    这样想来,这孩子只是不懂得表达,也在传递感情处理事务的方面过于笨拙了。
    误以为他什么都好欺负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们才是造成这样软弱的泽田纲吉的罪魁祸首。
    或许连那个尤尼也根本不了解他。
    怀里的孩子温热的体温透过柔软的睡衣面料传递过来,在十几年间不曾这样拥抱过别人的白兰也有些惊讶于这样的感触。那种近距离的体温原来是可以这么热的,被子束缚住两个人的热量,紧贴在一起的胸膛已经出汗了。
    纲吉的脑袋刚好到他的肩膀,半压着他的左臂成放松的搂抱姿态。
    本来是这家伙跑到这里来哭的,怎么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呼呼睡过去了呢。手指划过发丝,黑夜里看不见它印象中美丽的光泽,只是无意识地想抚摸小猫一样抚摸着纲吉的头发。
    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安下来了。很安心。
    在这样的温度之下就可以安心睡去了,噩梦是不是也可以被它抵挡在棉被之外不再侵扰,而那些纷杂的空间那些悲切的命运是不是也可以好好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出逃?
    昨夜抱着纲吉窝在被子慢吞吞地说话,不知不觉睡意就袭来。昨夜忘记拉窗帘,早晨的时候是被照射进房间里明媚的阳光晃醒的。
    尤尼站在房门口望着他们两个,眼神很温和。
    很危险。神经立马绷紧了,熟悉的感受向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被拍打着的沙砾胆颤着悬在薄薄一层水体当中暗自沉浮着。
    危险的笑容。
    跟前来孤儿院领走他时一样,过于柔和过于危险的笑容。
    他睁开眼睛侧过头去凝视着女人的脸。
    真是掺不透。
    「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女人的笑容很扎眼,有阳光的尾巴扫到那张白净的脸上。
    「要你管。」
    「你这话像小鬼说的哦。」
    「我就是小鬼你有意见么~」那只能动的手伸出去跟她比了一个中指。
    女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感冒好了就快点起床,饭做好了。」走到他房间窗户那里看着外面整齐的绿树,伸了一个懒腰,「还有,上学带着纲吉一起去。我有事不能送他。」
    冲他眨了眨眼睛转身下楼,空气里弱弱飘来一句,「你啊,这样可爱多了。」
    他仰躺在那里发呆了一会儿,直到怀里的孩子醒了开始乱动。
    泪痕凌乱的脸抬起来看向他,也一点不会不好意思,眼神灼灼的。
    「哥哥……」
    「嗯?」
    他心脏一瞬间紧缩,无论是那张明媚得过分的脸,还是更加靠近的心脏的位置。毛茸茸的小动物紧紧抱住蹭了蹭他,笑得比谁都开心。
    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孩都那么难懂吗。明明昨天还怕他像怕鬼一样随便一弄就哭,怎么就一晚上……
    突然想起尤尼那句话。
    那是纲吉刚到家里的时候,他处处刁难那孩子,那孩子也处处排斥他。见着他就躲看见他脸就刷白,两个人一直保持着相对距离努力做到互不侵犯。
    她说小孩子是凭直觉在跟别人相处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而至今为止他都认为这句话显然太天真,天真到他提不起兴趣去实践它。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在复杂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许久,那些最原始的温情的东西他已经忘记该怎样展现了。
    好喜欢这孩子现在这样看着他的毫无杂质的眼睛,对于这个单纯的小家伙,芥蒂原来是这么容易清除掉的东西。
    眼看着那家伙在被子里滚得舒舒服服得眼睛就要眯上,深谙这家伙赖床习性的白兰抓起拿撮露在外面的褐色毛发就往外拽。
    「起床了,别赖着。今天我送你上学。」
    刚刚还一脸慵懒的孩子听了这话立马蹦跶起来,猛然掀起的棉被把他往床上按。
    两个人之间隔着被子,纲吉的脑袋压在他左胸,一阵气短。
    「谢谢……」
    闷在被子里的声音少了拖泥带水的甜腻,身上的少年不重,声音却有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跟尤尼很像。当她想要急切地表达什么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运用这样的口气。让人无法拒绝。
    那孩子在害怕什么?白兰这个人虽然孤僻,也不会笨到随便去拒绝一个人的谢意。
    直到纲吉跐溜一下滑下床跑出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些事情。不如说之前的自己对这孩子的态度是多么冰冷。比如说之前的他不是对于人与人之间的爱与恨无感,而是抵触。比如说醍醐灌顶的感觉非常清爽就像砸醒逃出火海的他的那场冷雨。
    暴力相向或者语言攻击,那些事情无论是他还是纲吉都经历过太多所以根本不会在意。
    说不上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那种名为冷暴力的东西在他手里运用自如。可以隔开阻挡他前进脚步的家伙,有礼的疏离跟甜美的嘲讽。可以给人化掉的棉花糖一样不悦的感觉。
    穿上制服打上领带,来到卫生间用水抹平了翘起的头发,镜中的他如平时一样完美。
    纲吉跑进来随便抹了把脸,侧头看着他的时候满是水珠的脸颊上浮现着淡淡的红晕。
    昨夜的梦境蒸发在早晨清凉的空气里。
    无论如何,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又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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